車子裡的氣氛安靜得令人壓抑。
陸厲不知道顏茶現在會想些什麼, 會不會脫離幻想記起陸深已經死亡的事實。
這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可當她真的可能發現陸深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時，他心裡並沒有半點快意，心臟反而泛起了如蟲子蝕咬般密密麻麻的疼。
就像是不忍心讓顏茶麵對這樣的現實。
她那麼喜歡他哥，這樣的現實對她而言卻太過殘忍了。
可他更不想看著她繼續活在對陸深仍舊活著的虛假幻想之中。
想到在遊樂園她買下的雙人票, 還有她身旁留著的空位, 以及她站在門口孤孤單單望著人群等待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這些場景, 他才知道心如刀絞是一種什麼滋味。
他應該告訴她真相, 想讓她放下過去, 獲得真正的幸福。
除了他以外，也不會有任何人比他更愛她了。
傷痛隻是暫時的, 他會永遠陪著她, 哪怕她喜歡的人是他哥，他也認了。
陸厲想明白以後，那幾分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漸漸平穩下來。
他才轉頭看向顏茶，本以為顏茶可能會問他些什麼，他已經準備好要回答她的問題了。
可顏茶沒有說一個字, 就好像之前什麼也沒聽見。
她靠在座椅上，額頭輕輕抵著玻璃窗, 目光看著窗外的細雨。
窗外細雨朦朧, 淡淡霧氣繚繞。
顏茶的身形看著格外纖弱單薄，側臉有些蒼白失神的樣子,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看著這樣的她卻不自覺心都揪了起來。
陸厲頓了片刻, 忍不住開口打破岑寂，仿佛怕驚擾她似的輕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去陵園嗎？”
過了一會兒，顏茶才似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纖長的手指撥弄著身前的安全帶，低聲道：“我不想知道。”
陸厲的目光落在她緊緊拉著安全帶的手指上，下顎微微繃緊，沒再開口，狠下心收回了目光。
他想，她肯定是已經察覺了什麼，隻是還不願意麵對。
他不能在這時候心軟。
既然決定讓她麵對現實，那這一天早晚都是要來的。
錯過了今天，他不確定以後他能不能忍心這樣對她。
畢竟，隻有他自己知道，現在她說一聲想要回去，他就無法再往前開了。
*
在到了陵園門口以後，雨勢已經轉小，隻餘下若有似無的雨霧，令空氣裡彌漫著一層混雜著草木清香的濕潤雨水味道。
陸厲先下了車，去路過的花店買了一束純白芬芳的梔子花。
梔子花的花語是逝去的愛終將隨風消散。
他想就在他哥的墓前讓顏茶徹底認清現實，結束這一段早就該在五年前隨著他哥一起下葬的愛。
辭舊才能迎新，不是嗎？
陸厲垂眸看著懷裡花香馥鬱的純白花朵，神色不辨。
哥……如果你知道的話，也一定會希望顏茶能忘掉你吧？
你放心，我一定會連帶著你的份一起替你好好愛她的。
*
陸厲回到陵園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顏茶已經下了車，正靠在車邊，像是在發呆。
朦朧的霧氣像是從地裡湧出來的，令她的身影蒼白得仿佛隨時會消散。
明明距離這麼近，可他卻感覺他們之間咫尺天涯。
陸厲掩住眸底的複雜情緒，走過去，道：“走吧。”
顏茶像是聽見他的聲音才回過神，抬起濕漉漉的眼眸，望著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懷裡的花上，又移到他的麵上，像是意識到什麼，忽然後退了一步，手已經放在了車的把手上，似乎想要逃離什麼令人恐懼不敢麵對的東西。
陸厲狠下心，在這時候有些冷淡地開口道：“顏茶，我說過，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那我就帶你親自去看，你不去的話……”
他抬眸看向她，對上她過於清澈無辜的眼眸，頓了下，才移開眼神，聲音有些低啞道：“那就代表，你心裡其實已經開始相信我的話了，是嗎？”
顏茶猛然看向他，原本茫然的眼神逐漸有了些尖銳的憤怒，她沒辯駁什麼，隻是率先往陵園內走去了。
就像是憋著一股氣想要證明他說的全都是謊言。
陸厲眸光複雜晦暗地看著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腳步沉重地跟了過去。
*
在走進陵園以後，濃鬱的死亡氣息就像是無形的藤蔓一般緊緊將人纏繞，令人不堪重負，心情沉重。
陸厲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因為他發現，不光是顏茶麵對不了他哥死亡的事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知道真相的顏茶。
光是想到她可能會在他麵前流淚，他就已經開始於心不忍，甚至想要將她帶回車上，立刻開車離開這個充滿死亡的不祥氣息的地方。
可他的種種複雜情緒都在刹那間化為了一片空白。
因為他看見顏茶的腳步突兀地停下了，她的身影僵住，看著不遠處的一塊墓碑。
他的身形也驀地僵住，這一刻不知是緊張還是過分擔心，生理性地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明明這個陵園裡的墳墓多得一眼都望不到頭，他也沒有任何提醒，顏茶卻能這麼快就在其中第一眼看見了陸深的墳墓。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算互相深愛的人也會有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