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陸厲居然在家裡都還在工作，見他們來了，也不怎麼說話，隻是手下不停地敲擊著鍵盤。
察看郵件，回複郵件。
重複著這些機械的行為。
看起來就像是沉迷工作的正常模樣。
可這樣……明顯就很不正常啊。
陸厲雖然對公司還算上心，但他本人並不是一個工作狂，該玩兒的時候玩兒得比誰都瘋，現在居然連休息時間都在工作，簡直可怕。
徐野擔心地和楚戈對視了一眼，徐野倒了一杯溫水放在陸厲的手邊，輕咳一聲，道：“厲哥，喝杯水歇歇吧，我們來這兒半天了，你也不理我們？”
話音落下，回應徐野的隻有鍵盤噠噠噠的清脆敲擊聲。
徐野沉默了。
楚戈看了陸厲片刻，忍不住道：“陸總，你沒事兒吧？”
陸厲手下一頓，掀起眼皮，沒什麼情緒地盯他一眼，道：“我有什麼事？”
楚戈被噎住：“……”
見陸厲肯搭理他們了，徐野也忍不住道：“厲哥，你要是難過的話可以和我們說說，顏茶的死我們心裡也很難過，可你想一想，她那麼喜歡你哥，半點都不喜歡你，現在這樣或許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你不如就放下吧？”
楚戈聽著這缺心眼的大實話忍不住看了徐野一眼，確定他不是在陰陽怪氣，而是真心實意在安慰對方，也有些無奈。
陸厲沒說話，卻忽然關了電腦，按在筆記本電腦上的手背都泛出了青筋，像是極力克製著什麼。
他冷冷看向徐野，道：“你說得對，還有事嗎？”
聞言，徐野眼睛一亮，還想說什麼，卻被楚戈用力拉著離開了陸厲的家。
徐野有些生氣：“我正在安慰厲哥，你拉我做什麼？”
楚戈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半晌：“你確定你的安慰不會起反效果？”
“……”徐野沉默，忍不住道，“厲哥他……我們就這樣不管了？”
楚戈：“怎麼管？放心，你看他還能工作，能吃能喝，還會對你的話生氣，那就不會想不開，更何況，他哥和他父母留下的心血他是不可能就這麼拋下的。”
徐野一想也是，歎了口氣，道：“……走吧。”
*
陸厲坐在客廳裡，看著空曠的房子，一切都還維持著原樣，卻已經物是人非。
他明白為什麼顏茶在和他分手以後還留著那束乾枯的玫瑰花不扔了。
因為那會給人一種好像什麼都沒有變的錯覺，哪怕這種錯覺隻是自欺欺人。
他的目光從客廳的花瓶、窗簾、壁畫上麵一一看過去，這些都是五年前顏茶搬進來後一點點添置的，看得出她很用心地在布置這個家。
顏茶……說的是真的。
她喜歡他哥，但那五年裡……她並沒有把他當成替身，而是想要忘記他哥試著和他在一起，她一定以為他提出和她交往是出於真心。
她不是會做出找替身這種卑劣事情的人，而他……卻是這種卑鄙無恥的人。
他隻是在欺騙她，利用她，因為那時他心裡也裝著另一個人，又怎麼能看得見她對他的付出？
她花了五年的時間嘗試和他在一起。
她會做好飯菜等他回家，哪怕直到飯菜變冷，他也沒有回來。
她都不會責怪他半句，第二天還是重複等待他回家。
她會在他生病時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也會在他想念顏白月而喝得爛醉時去酒吧接他回去。
可她對他的好，換來的卻隻是他的欺騙、不屑一顧、甚至是羞辱。
想到這些，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不明白他怎麼會做出那些傷人的事情，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他感覺是自己害死了她。
五年前，她把他當成了溺水時的救命稻草緊緊抓住，可他做的卻隻是將她推入更黑更暗的深淵。
她對他徹底失望、死心，才會那麼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和他哥在一起吧？
這個房子是他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卻並沒有多少他留下的痕跡，他隻是在想念顏白月時才會過來看看她。
因此，這裡仿佛還充滿了她的氣息，每一處都好像能看見她當初是怎樣用心地在布置，讓原本空曠冰冷的彆墅一點點充滿溫馨美好的氛圍。
可是……她卻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明白了她在等他回家時是什麼樣苦澀又無望的心情。
他現在隻會比她那時更痛苦百倍，可就像是她等來的隻是他的分手一樣，他也不會再等到她了。
她徹底地……離開了他，徹徹底底地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
在這棟彆墅裡，陸厲隻覺得一片死寂，靜得讓人想要發瘋。
可他不想那樣，太難看了，如果被她看見的話，她會更討厭他的吧？
她喜歡的本就是他哥那樣理性從容的人。
他不知道在那五年裡她是不是真的沒有對他有過半點動心，卻還是忍不住去期待，去幻想她也曾喜歡過他。
這種期待也令他愈發痛苦、後悔。
如果他能早一點喜歡上她，早一點和她告白，那他們是不是現在已經很幸福地在一起？
曾經他不屑於她的等待，如今卻連她等他回家這樣的普通事情都成了一種奢望。
是他將一切都搞砸了。
他怎麼會將人生過成這種糟糕的樣子？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哥哥，失去了顏白月，如今就連僅剩的喜歡的人也離他而去了。
他總是在失去，想留住的人總也留不住。
如今，他已經一無所有。
或許……這就是報應。
他對她的那些冷漠忽視，嘲諷羞辱，如今都成了他自己的報應，讓他一回想起來就後悔莫及、撕心裂肺。
房子裡一片死寂、冷清。
連眼淚一滴滴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都清晰得仿佛有重重的回響。
陸厲木然地坐在桌前，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麵，仿佛一座雕塑。
他忽然明白了那天在遊樂園門口，顏茶孤單地站在熱鬨的人群裡等待陸深時的心情。
哪怕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會自欺欺人以為他會來。
因為如果連這種期待都不再有的話，那她也無法再撐下去了，無法麵對沒有他的這個殘忍世界。
他也開始等待一個永遠不可能再出現的愛人，哪怕知道他不會擁有她了，卻還是期盼著有一天下班回家，可以看見她就在家裡，等著他回來。
這份絕望的期待無從停止，也不願停止。
在徹底失去了以後，他才明白他比他以為的要更愛她。
可他卻害死了她，他自私地以為揭穿他哥死亡的真相，她就會看到他，卻沒想到他隻是將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如果還有下一世，他希望，可以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那時他們之間不再有欺騙、利用、傷害。
他們回到美好的最初，他會將最純粹的愛意隻給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