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就有些謝頂,這事一出,讓他頭上本就不寬裕的頭發,又掉了好幾根。
張經理就這麼眼巴巴地盯著蘇瑜,態度低得不能更低。
他自己也知道有些強人所難,蘇瑜還大著肚子呢,又是大晚上,要是不肯去也在情理之中。
唉,蘇瑜要是不去,他也沒轍了,估摸著真要把檢票退給同誌們了。
到時候,誰還願意來國營飯店吃飯?
張經理是真的愁,小眉毛小眼睛團成了一團。
蘇瑜三兩口把碗裡晾涼的餃子吃完,“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張經理眼圈一紅,重重應了一聲。
*
蘇瑜到的時候,國營飯店裡鬨哄哄的,比她去過的最熱鬨的菜市口還要吵鬨。
李大友坐在櫃台後麵滿臉灰敗,不論彆人說什麼,他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也就吳曼曼喊蘇瑜姐的時候,他眼睛亮了亮。
等眼神真和蘇瑜對上,又頹喪的垂下了頭。
“這怎麼又來一個人呀?還是個大著肚子的女同誌?”
“你們國營飯店就沒有一個能做菜的了,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裡招,看看我們這個菜黑不溜秋的能吃嗎?”
沒人想找國營飯店的麻煩,他們更不想在大過節的,遭遇這樣的惡心事。
好不容易全家攢了一些錢出來吃飯,一年來也許就這麼一次,這頓過後都夠他們吹一年的。
好家夥,端上來的都是些什麼?
黑不溜秋的炒蔬菜、鹹的發苦的白菜、還有甜的能膩死人的胡蘿卜。
他們這些不會做菜的人,自己在家做也做不出這樣的菜來,結果到了國營飯店就吃這些?說出去,都要笑掉彆人的大牙。
張經理什麼時候這麼被人質疑過,但他畢竟還想國營飯店繼續開下去,忍著氣說:“大家彆急,我們蘇師傅來了,今天對菜色不滿意的,我們可以破例給你們換。”
原以為他都這麼說了,這些人應該會就坡下驢,哪知道人家還不領情了。
“誰知道你們這個蘇師傅做菜水平怎麼樣,萬一還不如前麵那個師傅呢?”
“就是我們來國營飯店吃飯是想吃頓好的,不是想讓自己受罪來的。”
“是啊,是啊,不如把錢票退給我們,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蘇瑜注意到大家夥兒越是說,李大友臉上的表情就越是難堪。
他自己也悔的不行了,如果不是實在困了,怎麼就會剛好出現這種失誤,要是這樣的事記在檔案上,彆說往上升了,能不能把保住現在的工作還另說。
犯了錯以後,他倒是醒悟過來了,可也晚了。
蘇瑜很是鎮定的走到人群中,她擺擺手:“同誌們,我希望你們能聽我說一句。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是想來國營飯店過節的,也帶孩子開開葷是不是?既然這樣,那就彆讓一件小事破壞咱們的心情。等會兒,我做的菜大家夥兒要是覺得還不好吃,我可以自掏腰包,算是請你們吃的。這樣你們既來國營飯店吃了飯,又沒花錢,說出去不是更有麵子?”
蘇瑜的語氣很沉穩,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她長得好看,渾身上下乾乾乾淨淨,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讓人不自覺想要相信她。
而且她說的也沒錯啊,要是這個蘇師傅做菜也不好吃,那他們這一頓等於白給。
再難吃也是在國營飯店吃的,說出去也是個談資。
不少人其實已經意動了,表示願意給個機會。
蘇瑜再接再厲,走到李大友身邊,她坐下的時候能感覺到李大友身體狠狠顫動兩下。
她歎口氣說:“我以前學做菜,也總是出錯,誰都有困和累的時候,犯不著因為一次失誤就把人錘死,你們自己摸著良心說一說,以前有沒有吃過或是聽過李大廚的名頭?”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李大友在軍區這一片,算是很好廚師了,要不然也不會在國營飯店乾這麼久。
這次還真是趕巧了,並不代表他本身水平是這樣。
蘇瑜拍拍李大友的肩膀:“我希望大家也給李大廚一次機會,等會兒的菜我們通力合作,要是有任何人覺得不滿意,可以立馬找我退錢!”
“算了算了,反正不好吃能退錢,這個李師傅一起參與進去不是更好?”
“就是,等會兒大家要是覺得不好吃,千萬彆嘴下留情!”
其實壓根沒人會嘴下留情。
畢竟說句不好吃就能退錢退票,誰會不想呢?
攢了這麼久才能上國營飯店搓一頓的普通老百姓,又會是什麼寬裕的人家。
也正是因為攢了太久,這這頓飯太期待,出現重大失誤的時候,才讓人這麼受不了。
“行,就給這一次機會,要是不行就退錢!”
“不行就退錢!”
李大友這下是真沒忍住,哽咽了好幾下。
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能當大師傅了,沒想到蘇瑜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趙時年其實也來了,此刻正帶著孩子們坐在角落裡,默默看著一切。
他很想告訴蘇瑜,勞不勞模的不重要,她自信的,快樂的做一件事情的樣子,彆所謂勞模重要的多。
即便如此,趙時年對自己的妻子能做出好吃的飯菜這件事,仍舊表示懷疑。
蘇瑜同他結婚這麼久,對方什麼水平,他心裡怎麼會不清楚。
趙時年不忘給兒子們洗腦:“等下要是實在沒人說好吃,你們幾個可要記得給你們的媽媽捧捧場啊!”
趙洋看爸爸的神情,仿佛像看一個傻子:“媽媽做的飯怎麼可能不好吃!”
寧樹也說:“就是,蘇阿姨做的菜,香的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王強:“蘇阿姨做的飯最好吃,蘇阿姨最棒!”
被妻子的手藝荼毒的好幾年的趙時年:......
似乎根本不用他洗,孩子們自己把自己洗的明明白白。
他突然很想揪著趙深、趙洋的衣領,把這倆貨搖醒。
寧樹三個不知道,你們倆還能不知道嗎?
他的妻子,蘇瑜,趙時年願稱之為廚房殺手。
但此刻畢竟是在外頭,趙時年還是知道給妻子留臉麵的,卻不得不為蘇瑜懸起一顆心。
還不知道彆人正在為她擔憂的蘇瑜,從容地從李大友手裡接過大料,向著鍋內輕輕一撒。
人群裡有人吸了吸鼻子:“什麼味道?”
趙時年也說不上來,但那確實是一種非同一般的,勾人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