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絮絮聞言, 抬起雙眸,輕輕的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 你怎麼把你的東西給拿回去。”
亦枝枝挑了挑眉,眉尾帶著不屑,眼中盛放著光芒,皎潔明亮, 猶如隱秘而沉靜的海:“好啊,第一個我要拿回來的東西, 就是林以書。”
周圍還有賓客,兩人雖然小聲的在說話, 但也能看出來針鋒相對。那些宴客都用探究的眼神看著他兩。
如果真被人看了熱鬨倒也不好,所有助理走了出來,連忙拉住亦絮絮去了角落呆著。
而霍辛南則下台把亦枝枝圈在懷裡,小心翼翼的說著:“她沒說什麼話傷你吧。”
亦枝枝搖了搖頭:“她還傷不了我。”
霍辛南扶著她到角落坐著,亦枝枝喝了一口水。抬起雙眸,看到亦絮絮正在打電話,模樣悲戚, 一猜就知道是打給誰。
宴會該說的也說了,好多人都走了, 隻剩下幾個還在聊天。
亦枝枝站起身來正準備離開。就看到林以書從外麵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他穿著白色的高齡毛衣, 臉色還是蒼白羸弱。
他看著哭泣的亦絮絮,連忙走過去,蹲下身來, 掀起毛衣的一片小袖子,小心翼翼的幫她擦著臉上的眼淚。
亦絮絮委屈的低著頭跟他說著什麼,眼神又若有似無的朝著這邊望過來。
看起來極其讓人憐惜。
林以書一邊聽著,一邊幫亦絮絮擦著眼淚。既耐心,又溫柔。
林以書聽完點了點頭,把亦絮絮扶起來,走了過來。他禮貌的朝著亦枝枝點點頭,臉上神色不好,有些病態。
他站在那裡,像是長在崖邊的高嶺之花,煢煢獨立:“亦小姐,您好。”
亦枝枝禮貌的回應著:“你也好。”
按照林以書的性子,他應該是沒有因為誰而出頭,責怪過彆人。
所以他現在看起來,有些無奈和糾結:“亦小姐”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是亦絮絮是你妹妹,如果你不喜歡她,兩不相見就好,沒必要處處針鋒相對。”、
說完還細心的詢問亦枝枝的意見:“你看,這樣可以嗎?”
亦枝枝聞言,眉毛不高興的皺了起來。她此時才認真看過林以書的臉,他臉色蒼白,棕色的瞳孔像是琥珀,有些晶瑩剔透,睫毛纖細,像是一把小扇子。
林以書,已經長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她第一個見他的時候,是在病房裡。他安靜的躺在床上,眼睛上裹著厚重的紗布,臉上的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臉。
根本看不清這個人的模樣。
他手裡拿著魔方,儘管看不見,也有一下沒一下的挪動。
十六歲的年紀,沉默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就是一天。
她那時候也剛巧被亦母打傷了手,被送到了醫院養傷。她才剛穿來,也覺得孤單,心裡有共情心理,心裡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心疼他。
她坐在床上,看他沉默了一天,有一下每一下的玩著手裡的魔方。看起來既孤獨,又可憐。
她有些憋不住了。用隻有靈活的一隻手撐著下了床,跑到他麵前,艱難的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巧克力,遞到他麵前來:“你要吃巧克力嗎?”
少年沒有理他,自卑的縮著腦袋,握著魔方的手,微微的縮緊。
亦枝枝沒放棄,繼續眨巴著眼睛,更加小心的問著:“你要吃巧克力嗎?”
少年把頭繼續往下低,他見少女鍥而不舍,慢吞吞的不情願的吐出一句:“不吃。”
亦枝枝隻能又訕訕的回到自己床上。
後來,她在病房住了三天,從來沒有人來見過少年。隻有護工每天送飯來,少年會小心翼翼的摩挲著麵前的飯菜,艱難的拿著勺子吃著。
有一次,桌子上有湯,少年不小心撒了出來,倒在了他的腿上。
那湯極其的燙,灑在少年的腿上,都在冒著煙。可少年硬生生的憋著沒有吭一聲,最後自己又摸著去衛生間換了一身新的病號服。
後來,她在醫院亂逛,聽到小護士竊竊私語才知道。
少年的家道中落,眼睛又出了事情。明明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啪一下,摔到了泥土裡,估計是爬不起來了。
明明隻是傷著眼睛,卻還帶著一個口罩遮住臉,膽怯又小心。
他既驕傲,又自卑。
因為驕傲,而不尋求任何人的幫忙,因為自卑,才更加不願意說話,還要帶上厚重的口罩。
亦枝枝本來躲在救生通道偷吃著燒烤,聽著小護士的談話,心一下就窩進去了。
後來,她就跟少年說的話更多了,像是春日裡,停在樹梢尾巴上的麻雀。
“醫院花園裡的桃花開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少年不回答。
“今天我偷跑出去買蛋糕了,你要吃嗎?”
少年繼續不說話。
“你不說話,都不悶的嗎?你其實可以跟我說話的,我不是壞人。我這人可好了,雖然不是什麼無私奉獻的人,但是我這人一點都不壞。”
“你真的不想跟我做朋友嗎?”
少年低著頭,睫毛輕顫一下,落在蒼白的臉上,像是一隻駐步的蝴蝶。他張開嘴,聲音透過口罩中傳來:“我不悶,不看,不吃,你好吵,能不能彆說話了。”
亦枝枝看著少年彆扭說話的樣子,卻笑了,像是風吹過,揚起的風鈴,灑落在房間裡。
“你終於說話了,你聲音真好聽,就像大提琴拉動的聲音。”
少年聞言,害羞又彆扭的低下頭,手用力的抓著魔方,指尖都發白了。
從哪兒之後,少年也慢慢會跟她說話了。雖然隻有幾句話,可兩人也越來越融洽。
她有時候還會給少年喂飯,跟她說自己以後的理想,說著自己以後向上的大學。
亦枝枝興奮的問著,那雙眼睛裡像是有萬丈光芒:“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少年低著頭,沉默著,他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該去向何方。
亦枝枝笑了笑,繼續說著:“我以後的理想就是去海邊,跟自己喜歡的人,開一家甜品店,他收銀,我後廚。是不是特彆美好。”
“你也要有夢想啊。不管會不會實現,有盼頭總歸是好的。”
少年低著頭,現在是夏天的末梢,窗外了麻雀在叫喚。好久之後,他點了點頭,他說:“好的。”
傷口總歸有好的一天,她在夏日花開時入院中,在落葉時出院。
她走的時候,少年一臉沉默。她留下了電話和禮物,希望少年好了之後,能來找她。
少年卻不高興了,衝著她發了脾氣。可她不介意,她知道他不過是害怕了,害怕又一個人。所以她沒有怪他。
對於這個朋友,她也一直等著他,沒等到就算了,還彆人劫了胡,變成今日這番針鋒相對。
真是比當初那番低沉還讓人討厭。
亦枝枝麵色冷淡,眼中像是林中溪水,幽靜靈動:“你那隻眼睛看到我欺負她了?”
林以書扶著亦絮絮,心裡也明白,亦枝枝說的對。
既然沒有看到,就不能聽信這些一麵之詞。可亦絮絮在林以書懷裡發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以書,你得幫我,你答應過我的。”
林以書沉下眼眸,眼神灰暗。
是的,他答應過她,以後不管發生,都會站在她這邊。這是那時,在醫院定下的約定。
林以書拍了拍她的背,繼續說著:“事情我在絮絮這裡大致了解過了,我會出錢給絮絮解約。到時候我們可以商量合同。”
“還有,我還是希望你彆在和亦絮絮針鋒相對了。”
亦枝枝嗤笑一聲,眼中如有光芒,鋒芒入針,打在林以書身上:“那我再問你一遍,你那隻眼睛看見我和她針鋒相對並且欺負她了。”
林以書為難的搖著頭:“沒有看到。”
亦枝枝眼裡的調侃更甚了:“沒有看到你竟然都能空口胡謅。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欺負我了。”
亦枝枝就是這樣的脾氣,沒真正惹到她的時候,跟一尊佛一樣,一動不動。你去戳她一下,動她一下。她還能跟你開著玩笑調侃。
可當你真的惹到她了,她管你是誰,來一個懟一個,來一雙懟一雙。
此刻,亦枝枝看著林以書,心裡憤憤,管你是不是我失散的朋友,隻要你惹我,我照樣懟。
天皇老子來了,我也要懟。
亦枝枝看著林以書沒有再說話,心裡也有些無奈。
亦枝枝明白,林以書那麼護著亦絮絮,也明白不過是因為她,她挑著眉:“我勸你,彆被以前的事情迷住了眼,黑就黑,白就是白。做錯事情就是做錯事情,維護了,黑的事情也變不成白色的。”
說完,她斜眼看著亦絮絮:“亦絮絮,你說對嗎?”
在林以書麵前,亦絮絮還是得時時刻刻保持弱小,她裝的膽戰心驚,怯生生的往林以書背後躲。
林以書看著亦絮絮那小可憐的模樣,連忙把亦絮絮護在背後:“你彆欺負她了。”
亦枝枝一臉驚訝的看著林以書:“這也算欺負。”說完,她低頭輕笑一聲,“這算哪門子的欺負呢,以後,我才會真正欺負,讓她知道,什麼叫欺負。”
宴會已經散了,大多數辦正事的走了,留下幾個貴婦人在那聊天,估計是想看看熱鬨,反正無聊,看了也多幾天談資。
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朝著這邊看過來。
本來林以書不打算再牽扯糾葛,想先帶著亦絮絮離開,送她先回家。
可一個身影衝了出來,站到亦枝枝麵前,不由分說的就揚起手掌,想要打到亦枝枝的臉上。
亦枝枝眼急手快的接住,一把把人推開。像是箭一樣躥出來的,就是亦母。
亦母穿著考究,身上穿著千鳥格套裝,頭發卷曲的束在腦後,麵容精致:“亦枝枝,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
亦枝枝看到亦母,直接生理性厭惡,胃裡猶如吃了臟東西,開始翻江倒海。。
亦枝枝對於亦絮絮還有些同情,對亦母就徹底是惡心。
亦母才是最可怕的人,她能把自己的女兒當做謀取生活,爬階級的工具。
亦母十六歲的時候帶著她去參加宴會,對於老男人對她俗言俗語,對她毛手毛腳,不加以製止,而是在她反抗的時候,掐著臂膀讓她配合。
當時她才穿過來,才不是原主那個小慫包,她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就朝著那個禿頭老男人頭上砸去,老男人後來頭上流了血,住了院。
亦母被嚇壞了,帶著她去道歉,亦枝枝不去,亦母直接把她打到住院了。
亦枝枝極其不喜歡亦母這種人,所以才會跟亦家斷絕關係。
此刻,亦枝枝眼中帶著寒霜,眼中燒著火,恨不得把人給燒傷:“你有來做什麼?”
亦母揚起手來,瞪著眼睛,血絲布滿了眼睛:“你真的是長得性了,我來能做什麼,當然是管教你來了。”
亦母不喜歡亦枝枝,儘管她現在是霍太太,仍舊不喜歡。因為她知道,亦枝枝爬的再高,也不會對她有所幫襯,而隻會把她往下拉。
這樣的女兒,不能讓她爬的高,也不能讓她斷了另一個“可塑”女兒的路。
亦母說完,手上的巴掌就用力朝著亦枝枝臉上甩了出去。可還沒碰到亦枝枝的臉,卻就被亦枝枝先發製人,用左手攔住。
可亦母完全不罷休,又伸出另一隻手要打亦枝枝。亦枝枝無奈,兩隻手全部都握住。亦母要撲過來,她不得已,隻能推搡她一下。可力道沒有掌握好,亦母就這樣跌倒在地上。
“啪”的亦母整個人都跌倒在地上。
看熱鬨的貴婦停下手中的動作,亦絮絮和林以書也呆愣住了,最傻的莫不過亦母了。
她跌坐在地上,眼神惡毒的,呆愣著看著亦枝枝:“你這是反抗我,要打我嗎?”
是啊,亦枝枝怎麼反抗她,打她呢。從亦枝枝和亦絮絮小時候起,亦母就覺得這兩人是自己的私有財產,隻要生下來,就是她的。
她有權決定兩人未來的路,有權讓他們乖乖服從她。她站在頂端,早就忘了一個做母親的初心。
所以,她打她倆,她倆受著,罵她倆,她倆得聽著。
亦母直接創造了一套價值觀,套在兩人頭上。正確的價值觀早就沒了,剩下的,是屬於亦母的那套法則。
所以,已經奴化的人,根本不會有反抗。
亦枝枝十六歲的時候確實反抗她,也沒有做的那麼過分過。或許,是因為亦母還沒有徹底激怒她。
亦枝枝淡然的看著亦母:“是你要打我,我不過是自保。你可殺人打人,我就不能自保嗎?”
亦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個母親。她甩出她的身份,企圖用道德壓住亦枝枝:“我是你媽,你怎麼可以那麼不尊重長輩。你眼裡都沒有道德嗎?”
亦枝枝眼睛如炬,散發著奪人的光芒:“你現在知道自己是長輩了?你說說,有你這樣的長輩嗎?你的罪狀要不要我一件件數給你聽。”
其實,亦枝枝並不想推搡亦母,因為打人是不對。她隻想反抗她,如果她不先發製人動手,今天亦母的那一巴掌,絕對會落在她的臉上。
亦母看著亦枝枝眼中的炯炯目光,被嚇的一步步後退,她做的那些事,見不得人,她是知道的。
亦母用眼神暗示她彆說了,可亦枝枝卻沒有猶豫。
她以前沒有過多的計較,是因為她懶得計較,他們真是把她的懶當做好欺負了。
這次,亦枝枝可卻不打算放過她。
她聲音圓潤,此刻卻淬著毒:“第一件,愛慕虛榮,賣女求榮。在我和亦絮絮十六歲的時候,就帶著我們去宴會上,教著我們如何跟男人說話。你告訴我,那家的母親會教著自己的女兒去和男人說話。不過還好,我們都沒有聽你的。”
亦母聞言,緊張的扭頭看著周圍的人。這些事情,她從來不敢讓人說道。肮臟的東西,本來就被放在陰溝裡,誰會擺出來。
她一時間,窘迫感猶如錘子,落在她臉上,把她的臉麵砸的稀巴爛。
亦母那雙惡毒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亦枝枝看,恨不得,在她臉上盯出個窟窿。她猶如一根蛇蠍,恨不得把亦枝枝給吞掉。
亦枝枝卻迎上她的眼睛,語氣堅毅,不為所動。
“第二件,家庭暴力。我隻要不配合你,你對我不是打就是罵。”亦枝枝把袖子撈起來,露出手上的傷疤,“這就是因為我不陪你去交際場合,你用家裡的小提琴砸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身邊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這還是母親嗎?”
“做母親能做到這個份上,估計連人都不想當了。”
“就跟書上說的那樣: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真是悲哀的人生,這種母親,怎麼還能活著。”
一向好麵子的亦母母此刻被氣的臉色慌亂,她慌張的看著周圍,想上前去拉住亦枝枝,讓她閉嘴!
可亦枝枝眼中的鋒芒太過銳利,她根本不敢上前,活生生的被亦枝枝逼得節節敗退。
亦枝枝繼續朝著她走來,像是地獄裡,被她害死卻重生的,爬出來要取她性命的修羅:“第三件,是你乾涉傷害彆人的人生,毀了彆人的人生。”
說著,亦枝枝輕飄飄的看了亦絮絮一眼:“我們不是買賣,不是貨物,更不是你爬上階級的跳板。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自由,有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