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日時間稍縱即逝,轉眼就到了要出發的日子。
二月十六,是特意選的黃道吉日,宜出行,且接下來幾日都無雨水,也免去香料在途中受潮。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阮柔踏上馬車的同時,看向後方。
阮父阮母到底不放心,跟到鎮上,說要親眼看著她離開。
離彆的氣氛本該是感傷的,可在場多人,唯她一個本地人,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爹娘,你們回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來到安平鎮將近一年,是阮父阮母無微不至的悉心照顧、嗬護著她,讓她擯棄前世的記憶,重拾家人的溫暖,她由衷地期盼他們能過得好,事實卻是總讓二老為她操心。
阮父阮母沒有動靜,“沒事,我們等你走了再回,也沒幾步路。”
阮柔勸不動也隻得無奈放棄。
她跟的是中間第四輛坐人的馬車,轎中鋪著一層薄毯,與她同乘的還有伺候陳問舟的兩個丫鬟,也是同行唯三的女性。
前後一共六輛馬車,第一輛是護衛兼夥計開道,第二輛陳問州一人獨坐,車上的兩個丫鬟時常要上前伺候,端茶遞水什麼的。其他幾輛車都是搬運的行李,配有夥計和護衛護送。
整裝待發,卯時陳問舟一聲令喝,車隊旋即出發,天色微明,曙光乍亮,陽光穿透薄霧照射進來,帶著幾分光明的意味。
從馬車轎簾處往外張望,阮父阮母依舊佇立在原地,隨著距離的拉遠,兩抹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唯留一個黑色的小光點,最後,小黑點也消失不見,不知是已經回返,還是徹底看不見。
出了安平鎮一行走官道,是肉眼可見的荒涼。
其他人來往幾趟早已沒了觀賞的興致,唯獨阮柔看得認真,不論前世今生,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出遠門呢。
其實單論風景,並沒什麼好看的,官道兩側,一開始是綠油油的田野,星星點點農人置身其中,藐小不可見,行至半晌午,農田再不見蹤跡,而是漫無邊際的荒野,間或走上一個時辰,許能看見道路旁一兩家茶攤、於荒茫中矗立。
車上乾糧茶水帶的儘夠,第一家茶攤時,一行人並未下車,隻略歇了歇便繼續前進。
因著趕路,路上隻吃兩頓,早八點和下午四點各一頓,在第二家時,申時,車隊停歇,護衛們下車生火擺弄乾糧,夥計們則去茶攤借水。
阮柔有些好奇,“不去茶攤歇歇嗎?”馬車上到底顛簸。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翠兒笑,“,這些茶攤可不一定都乾淨,保不齊哪一家就著了道。”
她頓時心領神會,“他們有可能是......”劫匪?
“噓,知道就行。也有附近農家老實出來做生意的,不過誰敢拿自己的性命擔保。”翠兒補充。
“我們這麼多人都敢動手嗎?”一行十幾號人,茶攤才一家三口,一對年邁的夫婦帶著一個中年漢子,力量相差懸殊。
“不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晚上前趕到驛站,大家都歇得安心。”
阮柔若有所思,“可茶攤前也有客人啊。”
“這些客人要麼是窮人家路過,要麼是專門走南闖北的客商,不進驛站,隻能在這些地方補充。你仔細瞧,是不是一半歇息、一半警戒。”
她仔細去看,果如其言。所以無利可圖時就是老實的茶攤,利益足夠就可能化身黑店嗎?
阮柔自覺漲了見識。
炒麵泡進水裡,再攪弄兩下,大火烹煮片刻,頓時成了一灘糊糊,帶有幾分麵粉的甜糯香,另有提前烙好的餡餅,一個個吃得香甜。
阮柔還有阮母特意給烙的雞蛋餅,如今天氣不熱,還能放上兩日,此時貼上尚有餘溫的熱鍋,不消片刻也熱乎了起來。
作為東家的陳問舟沒有搞特例,跟著一起吃乾糧,隻是他的由丫鬟弄好端上馬車用餐。
短暫的休息過後,隊伍再次出發,終於趕在天完全黑下來前趕到了驛站。
他們說是去驛站,其實並不準確,驛站是特供官府公文傳遞、官員趕路休憩之所,作為普通商戶,他們無權入住。
但神奇就在於,驛站不遠處總會有一間私營邸店,設施絲毫不差,甚至隻要錢給得夠,待遇比驛站還要好,且隔壁就有官府人員,完全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以至於很多官員都會因受不住驛站的惡劣條件而選擇自費入住。
一行人進了旅店,小二見到一大群人頓時眉開眼笑地湊上來。
“一間上等房,兩間中等房,再要一間下大通鋪。”青竹上前安排,“上桶熱水,再給我們來點吃的。”
“好嘞。客官我先帶你們上去。”
占了隻有三個女孩的便宜,珠、翠兩位丫鬟合住了一間中等房,阮柔獨占一間,至於青竹,則在陳問舟的房間隨時侍候。
一日奔波,經過熱水的洗禮,疲乏儘去,阮柔隻覺得筋骨都舒展開來。旅店提供的夥食也極好,葷素俱全,還貼心地送了一份湯。
吃飽喝足,她滿足睡去。
接下來兩天都在匆忙的趕路中度過,且因為中途再沒有驛站,都是選的小旅店休息,半夜還需要人值夜,不止防旅店,還得防店裡的客人。
阮柔徹底失去了對旅途的興致,三日的馬車顛簸,讓她精疲力儘,且阮母準備的乾糧被吃完,隻能啃硬邦邦的餅子,更是讓人生無可戀。
好在,還有一日,最多一日就可以到達府城,夜晚,阮柔守夜時,看向同屋睡著的兩個丫鬟,如此給自己鼓勁。
第四日,一行人不複先前的疲軟,個個眼裡冒著光。
這次是翠兒去前麵馬車伺候陳問舟,馬車裡隻剩阮柔和珠兒。
珠兒和翠兒兩位丫鬟,聽說是陳夫人特意給兒子撥的,目的嘛,自然是為了服侍在外辛苦的兒子,不過據阮柔猜測,可能還是大戶人家慣常安排的通房,這就不便到台麵上說了。
翠兒性子爽利,有話直說,珠兒卻頗有點小心思,總有種後宅裡女人一句話繞三個彎的感覺。
此時,她說的話就叫人不大痛快。
“慧娘,你拋下親人,千裡迢迢跟來府城,值得嗎?”
她不答反問:“聽說府城很是繁華?”
“那是自然。”珠兒傲嬌抬頭,隨即自豪道:“我娘可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
阮柔莫名其妙,不懂這前後的關係,“什麼?”
“我說,我娘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
阮柔的眼神更奇怪了,正待細問,卻見對方瞬間變得氣呼呼,她隻能閉嘴。
臨近中午,遠遠就能看見前方高聳的城門,是與安平鎮截然不同的氣派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