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鎮, 杏花村。
阮父如往常一般在木工房做著木工,小石頭在一旁跟著練手,忽聽得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啊, 來了。”他奇怪,鄉下可沒有愛敲門的。
打開門, 是一個略有點熟悉的人, 他回憶著, 突然一拍腦袋, “你是慧娘鋪子裡的吧,可是慧娘有消息傳回來?”
“伯父,是的。”來人是鋪子裡的小夥計,名喚盛子, “商隊從府城帶到鋪子裡,我就給送過來了。”
“哎呦, 真是麻煩了, ”阮父聞言麵上揚起喜色, “下次來信你們不用送,我們去鎮上的時候去鋪子裡問問就行。”
小夥計客氣道:“應該的。”人家攀上高枝去了府城, 他還留在安平鎮,巴結點指不定能有機會回去呢。
“累了吧,趕緊進來喝杯水。”阮父連忙邀請人進來, 吆喝兒子給人倒水。
盛子想著要拉拉關係, 遂也不拒絕, 跟著進去。
奈何兩人實在沒有共同語言,小石頭如今認的字不少,在一旁磕磕絆絆給阮父讀信。
“好好好,一切都好就好。”阮父聽完一連道了三個好, 可見其高興。
“小石頭,去喊你娘回來。”
小石頭遂又蹬蹬蹬往外跑,阮母一般就在家裡的菜地轉悠,他一逮一個準。
約莫一刻鐘,阮母提著菜籃子回來,同樣滿臉帶笑。
“哎呀,小夥子辛苦了,中午就留在家裡吃飯。”她可比阮父會做人多了。
盛子本想拒絕,可小孩子扒著他的腿硬是不讓走,他硬是坐到了午飯出鍋,好在掌櫃的給了他一上午的時間,不必擔心耽誤了店裡的活。
有客人在,還帶來了女兒的好消息,阮母這頓飯是下了血本的,不僅拿出了過年存下來的醃肉,還現殺了一隻雞,又打了五個雞蛋,硬是做了一桌豐盛無比的飯菜。
“多吃點,多吃點。”阮母熱情招待,不斷往人碗裡夾著肉。
盛子吃得滿嘴流油,這可比店裡的夥食要好吃得多,這一趟不虧。
一頓飯吃完,阮母想要知道的消息也了解得差不多。
“都是自家做的,你彆嫌棄。”
臨走時,盛子還硬被塞了一籃子的菜蔬,其中有阮母剛從地裡摘出來的新鮮水靈的蔬果,還包了好幾塊早上灶間做的發糕,如今天氣不熱,帶回去還能吃。
連吃帶拿,盛子頗為不好意思,“謝謝叔嬸了。”眨眼間,關係已經從生疏的大伯變成叔嬸,可謂進步飛快。
“客氣啥,我看你就跟看我家石頭一樣。”阮母笑嗬嗬地,“還是那句話,下次你們就不用送了,這麼遠的路呢,有空我們自己去拿。”
“好嘞。”盛子其實也就先送這一次,後麵如何還得看掌櫃安排,想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給人送上門。
等人走遠,阮父阮母連帶小石頭才進了屋。
阮母拿著信,道:“小石頭,你再給我讀一遍。”
小石頭任勞任怨開始讀信。
“爹娘拜上。女兒已順利來到府城,如今一切安好......望爹娘在家兀自珍重,小石頭還小,不要太多苛責,女兒接下來每半個月會寄一封信到安平鎮的陳氏香料鋪,爹娘可自行前往取信。若家中有事,可寄信到青州府鳳凰大街的春林香齋。”
小石頭一口氣讀完,正歇了口氣,卻見親娘捏著帕子擦拭眼角,竟然哭了起來。
他一急,“娘,你彆哭呀,姐姐在府城好好的。”
“你小子懂得什麼,她一個姑娘家,在府城無依無靠的,被人欺負了都沒人撐腰。”
“不是還有他們東家嘛。”
小石頭的嘟嘟囔囔以為沒人能聽見,不料被人揪住了耳朵,趕忙呼救,“娘,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你姐對你那麼好,你個小沒良心的。”
小石頭哪能認下這個罪名,連喊冤枉,“我哪有,我還想著有錢了帶爹娘你們一起去府城呢。”、
“靠你,不知得猴年馬月了。”阮父在杏花村待了一輩子,也沒攢夠去府城落地的銀子,瞧著小兒子放大話就忍不住打擊一下。
“哼,彆瞧不起人,早晚有一天。”小石頭表示夢想還是要有的。
“行了,彆皮了。”阮母發話,“趕緊給你姐回一封信,明天去鎮上請人送去。”
小石頭遂乖順下來,按照阮父阮母所言,書寫回信。
“慧娘,家裡一切都好,你在府城也要好好的,不用顧念家裡,在外麵該吃吃該喝喝,不要舍不得花錢......”
全程,阮母說什麼他寫什麼,毫無文筆可言。
阮母想了想,又讓加了句,“以後有空,我和你爹會去府城看你的。”
“真的嗎?”小石頭興奮道,“那怎麼不帶我。”
阮母無言,“不耐煩道:“帶、帶你,行了吧。”
於是他修修改改,又加了自己,“以後有空,爹娘和我會去府城看你的。”方才滿意收筆。
這是他第一支毛筆,筆尖已經有些禿了,可他依舊舍不得換,主要是費錢,反正他除了練字,真正用到的時候也不多。
翌日,阮母來到鎮上托了鏢局送信,除去信外,還帶了一壇子自己在家醃製的鹹菜,慧娘最喜歡她醃的味道,又特意去陳氏香料鋪給人道謝,送了鎮上時興的糕點,可沒少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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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林香齋開張第二天。
昨天店鋪開張嶄露頭角,吸引了不少客人,故而今日一大早,幾人來到店鋪,店門剛打開,就有隔壁幾家香鋪的人過來打聽消息。
這條街名為朱雀大街,足有幾百米長,兩側都是各色店鋪,加上他們,光是香鋪就有四家。
另三家從左往右,依次是陳家、田家和一家寄賣商鋪。
與其他兩家歸屬於各大世家的店鋪不同,寄賣店鋪雖然隻寄售香料,可來源不一,很多以製香為生的師傅,不願意供職於世家的,就會將香料送到寄賣鋪子裡。
兩者各有優劣,世家店鋪香的品類並不那麼多,可品質有保證,但價格也高,而寄賣商鋪就不一樣,因著來源廣泛,香的品質上、中、下三等都有,可滿足各類人群。最為神奇的是,每隔幾年,寄賣商鋪總會出一兩款格外受人歡迎的香,這也讓不少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如同淘寶一般,時不時上門指望淘弄些珍品。
總之,三家店鋪各有特色,雖同在一條街上,可彼此隔開一段距離,已經安生過了十幾年,期間不是沒有其他人妄圖在朱雀大街分一杯羹,可最後結局都是被排擠得開不下去,狼狽關門。
原本他們並不擔心新開的店鋪會如何,可如春林香齋一般,第一天就開門紅的還是第一家,容不得三家掌櫃不上心。
左邊第一家的陳家掌櫃,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胖掌櫃,一張臉笑嗬嗬如同彌勒佛,心眼卻比誰都多。第二家的田家掌櫃是田家三老爺,雖是庶出,可為人很是能乾,聽說跟田家大老爺並無不睦,如今是田家二把手。至於寄賣香料鋪的掌櫃,則是一位三十年的瘦弱男人,身材清雋挺拔,頗有些讀書人的風範。
三人難纏,曹娘子卻也不是吃素的。
四人此刻就坐在鋪子前的一張小桌前,這本是用來給客人細細品香的,索性今天沒多少人,就自己坐了。
阮柔並店裡一眾夥計手下看似認真乾活,實則眼神都在偷瞄,預備一旦自家掌櫃失利,就衝上去用人數壓倒對方。
好在他們沒等到這樣的機會。
“原來是曹小娘子,還以為是哪位大神呢。”胖掌櫃客氣地拱拱手,他姓李,外人都稱呼一聲李掌櫃,至於本名,卻是沒人喊的,隻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名字三胖乃是其逆鱗。
“李掌櫃客氣了,我不過小打小鬨,哪裡及得上陳家。”
陳、曹兩家雖是親家,可關係並不親睦,或者說,以陳父、陳大少爺為首的陳家與曹家並不親近,她也不去貼這層關係。
田二老爺原不該插一嘴,可誰叫大房的侄女前陣子嫁進陳家大房,此刻免不了給陳家說兩句,“曹家侄女客氣了,要是早知道,我和李大哥都該過來暖個場。”
這話就純屬逗樂子了,同行相輕,要是早叫他們知道,指不定就得給攪黃了。而且,開口就是侄女、小娘子,連一聲掌櫃的都不肯稱呼,能有多少好心。
最後一位齊掌櫃卻不管這些小心思,他隻看中店裡的香。
“不知曹掌櫃店裡可有什麼好香。”
這一下瞬時把話題岔開,李掌櫃和田二老爺不悅掃了他一眼,卻沒得到一點回應。
“比不上幾位長輩的老店,店裡如今隻一款宣和香還算過得去。”曹娘子雖是這麼說著,可麵上滿是得意的笑,顯然對這款香頗為自信。
“還請曹掌櫃讓我等見識見識。”竟是三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
彼此互相張望了眼,十分尷尬,又各自低下頭品茶,似乎剛才的話不是他們一起說的。
曹娘子朝著店裡喊:“慧娘,拿三盒子宣和香過來。”
阮柔也沒想到會是喊的自己,但當下也沒耽擱,從貨架隨意取了三盒送至桌上。
“三位還請品鑒品鑒,有什麼不合適的,侄女也好改善。”話說的客氣,可明顯不怕人挑剔。
李掌櫃沉浸香料幾十年,雖不敢說是大家,可基礎的鑒賞還是會的。於是,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他的神色就變得凝重。
“這味道,莫不是隋大師的新作。”他的聲音不由得尖銳起來。
“正是。”曹娘子立刻回應,一下子,其他兩人的臉色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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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州府,但凡提起製香,沒人能忽視得了隋大師。
隋大師原本出身老牌製香世家隋家,自小製香天賦異稟,被譽為下一代製香第一人,無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