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頓鴻門宴之後, 陳家再無動靜,想必暫且過了這一關。
卻另有一樁叫阮柔哭笑不得的事情——曹娘子鄭重其事地提出給她漲工錢。
“漲工錢?”她心中驚訝,心中暗道, 莫不是陳家挖牆腳的行為給了他們危機感。
曹娘子笑意盈盈,“其實這件事早就該提, 隻我忙糊塗忘記了。”
“金姐姐不必客氣, 我才疏學淺, 還有的學呢。”
“一碼歸一碼。你給店裡製出了這麼受歡迎的芝蘭香, 僅這一點你就值得。”
聞言她就不再謙虛,功勞該領還得領。
“我是這麼打算的,你聽聽有什麼不合適的,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阮柔認真聽著。
“每個月的月錢呢, 先給你漲到十兩一個月,這樣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曹娘子扳著手指細細給她數, “另外呢, 按照行規, 芝蘭香的研製應該給你一筆報酬。我這裡有兩個方案,你且選一選。”
“一個呢, 是我們用三千兩把這方子買下來,這樣以後芝蘭香就歸春林香齋所屬,你不能再對外售賣、更不能把告訴彆人, 也就是所謂的買斷。
還有一個呢, 我們一次性先給你三百兩, 剩下的芝蘭香每賣出一份給你一百錢,相當於分成。
兩個方案你看如何?”
阮柔心中忖度,兩個方案各有優劣。前者的好處是她能一次性拿到三千兩。這價錢對於一個新手來說,是非常實惠的價格了, 畢竟隋大師的宣和香也才賣了五千兩。
有了這三千兩就可以解決她目前經濟上的所有困境,阮家的條件也會大為改善。
而後者,壞處是短時間內拿到手的隻有這兩三兩,但從長遠來看,芝蘭香能拿到的分成絕對不止這三千兩,且也是一項細水長流的買賣,不必擔心一筆橫財反倒引來災禍。
“我選擇分成吧。”思慮再三,她還是選擇了後者。
“還是慧娘你有見地,你放心,這能賺的絕對不止三千兩。”
交情歸交情,口說無憑,還得立字據為證。
按照方才所言,曹娘子寫了一份極為妥帖的契書,雙方各自簽字、按下手印,然後拿去衙門備份,這件事就算了了。
一切結束,阮柔的手中有了足足四百二十兩銀,其中多出的一百二十六是提前預約給她的一年工錢。
有了這筆錢,她暫時也可以在府城安置一個小宅子,順帶將阮父阮母還有小石頭三人接過來,隻不知他們是否願意。
在府城尋摸宅子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托了牙人幫忙,又去信說明此事,問他們是否要過來。
想象著阮父阮母會有的驚訝表情,她忍不住心生愉悅。
事實也的確如此,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阮母去鎮上采買,順手就把信帶回來了。
她不認得字,信還是交由小石頭來讀的。
“什麼?”
“什麼!”
阮父阮母臉上露出了同款震驚表情,張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就連讀信的小石頭此刻也忍不住停下來,瞪圓了一雙眼睛。
“姐姐這麼厲害的嗎?”他前陣子才立下的偉大目標,這還沒有開始行動,就被他姐給實現了。
“繼續。”阮母最先恢複了鎮定,拍拍他的腦袋,示意繼續。
“娘,姐問我們要不要搬家去府城。”
“那怎麼行?”阮父率先反對。
“怎麼就不行了?”阮母一聽頓時不樂意,她閨女買的房子讓她去住,她怎麼就不能去?
“去了咱們吃啥喝啥,”他皺著眉頭,老大不樂意,“咱倆都還年輕,小石頭又還小,總不能都讓慧娘一個人養著吧。”
“這倒也是。”阮母剛才沒想到這一茬,此刻也覺得不妥,但轉瞬她就改了主意,“我們都有手有腳,去了府城,怎麼就不能養活自己。而且慧娘一個人在府城,你放得下心嗎?”
其實她最擔心的還是後者,近一個月的時間,她每次去拿信都忐忑不安,生怕聽到什麼壞消息。
府城啊,那麼遙遠的距離,她一輩子都沒去過的地方,閨女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了。
如今得知女兒在府城過得很好,她依舊放心不下,總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看著興奮的妻子,阮父沉默,他的木工活尚算可以,去了府城說不定能接到活、或者找一家木材鋪子,總歸能養活自己,無非辛苦點。
而且府城的日子總歸比安平鎮要好,再不濟還有家裡的田地兜底,總歸餓不死,隻是人離鄉賤,阮家幾代在安平鎮居住,離了這裡總覺得缺了什麼似的。
可妻子說的也有道理,慧娘一個人在府城,到底不叫人安心。
想了又想,他道:“要不我們先去府城看看。”
“好主意。”阮母讚同,一說到這裡她立馬興奮起來,“我明天就去鎮上問問有沒有到府城的商隊,咱們跟著一起去。”
阮父還想說什麼,卻見她已經歡快地走開。
“我得抓緊把給慧娘做的衣服趕出來,本來不著急的,地裡的莊稼得托人照看,家裡的雞犬豕也得有人喂養,真是越想事情越多。”
再看小兒子,同樣高興地在原地蹦起了圈。
阮父見狀,隻得把想說的話咽回去。
罷了,去就去吧,他也擔心呢,掙了這麼大一筆銀錢明明是好事,可他怎麼越想越害怕呢。
在阮母的心急如焚下,次日就約好了第三日去府城的商隊,人直接去,索性也省得帶信了。
家裡的一切托給阮大伯家照看,自沒有不放心的,約定的時間一到,一家子大包小包奔赴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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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的動靜,身在府城的阮柔一無所知,信寄回去就暫時忘在腦後,此時的她正在為三日後的調香大賽做準備。
日前,她以春林香齋製香師的身份提交了報名申請,除她這樣背靠店鋪或者世家的,也有閒散製香師以個人名義參加。
一般前者居多,無他,不僅可以揚自己的名,還可以宣傳店鋪或者世家,帶來大量的客人,甚至有店鋪願意支付高額的費用請人掛名參加。
青州府的調香大賽在整個大夏朝都非常有名氣,早幾個月全國各地三十歲一下的製香師就開始出發趕往青州府,前些時日也陸陸續續到達。
他們倒不全是為了參加比賽,有些純粹就是來漲些見識。
原本就十分繁華的青州府愈發熱鬨,客棧幾乎爆滿,尤其城內的數家香料店,幾乎每日裡都會有陌生的製香師上門,名曰清繳,實則踢館子。
當然,調香師的較量總是悄無聲息。
外來的製香師拿出自己得意的成香,店鋪拿出自己的,兩相較量,隻是香這種東西,各人品味不同,並不總能比出勝負,隻能等大賽再分個高下。
短短幾日功夫,小小的春林香齋就來了好幾波人,多是慕名而來,贏的多,比平的也有好幾撥,至於負暫時還沒有過。
阮柔為此頗為頭疼,因為隻要有人上門,她這個製香人就必須得出麵,一次兩次是新鮮,八次十次那就隻剩厭煩了。
倒是曹娘子十分高興,歡歡喜喜招待上門來看熱鬨的客人,打著算盤翹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住。
好在調香大賽近在眼前,屆時是輸是贏總有個清靜。
為著店裡的形象,曹娘子還提前請人定製了新衣服,衣服乍一看十分正常,隻在衣角與袖口處有小小的春林香齋印記。
唯一讓阮柔遺憾的是,大賽到來前,她到底沒能再研製出好香,故而此次參加調香大賽的還是以芝蘭香為主,那款味道清淡的荷香為輔,再隨意選上一款,勉強湊齊。
比賽日期愈發臨近,或許是受緊繃的氣氛感染,她竟也慢慢開始緊張起來,尤其前一天,她幾乎是手忙腳亂。
“怎麼,擔心了?”曹娘子見她心神不明,拍拍她的手。
阮柔赧然,主要大家都很重視,身為製香師的她難免跟著忐忑。
“不用擔心,咱們本就是新開的店,能參賽出個名就好了,多的暫時不用想。”她安慰著。
“嗯。”說是這麼說,可既然參加,哪有不想拿獎的,尤其芝蘭香傾注了她很多心血,又受大家歡迎。
“你就放寬心,什麼也不用想,也不要待在後院,就到前麵來幫我招待招待客人吧。”
聞言,阮柔連忙搖頭,她可被弄怕了。
曹娘子捧腹,“行,那咱們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參加比賽。”
說著果真帶她回去,連店裡的生意都不顧了,她頗為不好意思。
待回到了宅子,曹娘子利利索索,安排她去泡了個半個時辰的熱水澡,緊接著又是吃飯、睡覺,愣是沒給一點擔心的空閒。
天還未黑透,阮柔就被躺在了床上,隻覺好笑。
奈何她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最後還是爬起來,製香間將三種香又調製了一遍,確定不會出問題後,這才趕在月上中天時回到房間。
至此,她終於安穩,幾乎是沾枕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