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觀, 如今,阮柔已經很熟悉了。
依舊是二樓包廂,甫一進入, 門隨即被關上,丫鬟沒有跟進來, 而屋內,隻餘田大老爺一人。
這是阮柔第一次與田大老爺正麵相對,隻見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 麵露一副精明相,麵含笑意。
待人走到麵前,他起身,微微頷首,“冒昧請阮姑娘前來, 還望見諒。”
阮柔可沒什麼客套的心思,甚至都未坐下, 隻冷淡道:“不是田大老爺有何貴乾?”
對麵人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冷淡, 依舊笑容滿麵,“忙了一天, 阮姑娘也累了吧, 且喝口水, 聽我老頭子說幾句話。”
阮柔照舊隻能坐下,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入口清冽甘甜,茶香彌漫,讓她稍微放鬆了些許。
“阮姑娘能力卓絕,為區區曹家效力未免有些可惜,我田家忝為製香世家, 傳承多年,一向對人才優而待之,香料香方數不勝數,若是阮姑娘能有意,我田家歡迎之至。”
語氣真誠,且將田家優勢儘顯,可謂十分直接。
阮柔聞言,反倒沒了方才的反感,田家不論如何,對人才的厚待一直不假。
“多謝田老爺厚愛,隻我在春林香齋一切順利,暫無另謀他路之意。”
田大老爺頗有些遺憾,卻沒強求,依舊道:“阮姑娘製香手藝一絕,田家內有不少製香師,若有疑難溝通,你也可聯係一二。半月後,田家製香師會舉辦一場交流會,若阮姑娘有空,可前來瞧瞧,全當瞧個熱鬨。”
這說的是田家的傳統,每年下半年的交流會,不論來處去處,不談世家、不談立場,隻論製香,是青州府製香師間門的一大盛事。
阮柔眉眼微動,顯然有些動心。
“多些田老爺好意。”她接下請柬,其上時間門、地點俱全。
“今日多有叨擾,還往阮姑娘不要介意。”
阮柔自然道:“不會。”
本以為談話就此結束,卻不料對方突然開口。
“我家那侄女行事無度,與周家小子狼狽為奸,令阮姑娘陷入尷尬境地,是我田家教女無方。”
“咦。”阮柔回頭,再次看向田家老爺,這是代替田語蓉道歉,兼之表明,田家不會因為田語蓉的事情遷怒於她。
這倒是稀奇,田語蓉與周家的事情發生已經有一段時間門了,若真的心有愧疚,不說道歉,起碼早該來解釋一番,想來也是如今她能力顯露,這才願意低頭。
不過,就看其能將田語蓉嫁入周家,就知田家風格,唯重利益。
不涉及利益時,田語蓉自然是田家的好女兒,反之,則棄之如敝履。
所以啊,她又何必去摻這場渾水。
她頷首,也不多說,款步離開。
待人走後,守在門前的其他田家人一股腦進了來,有那心腹的管事問,“老爺,如何?”
田大老爺搖頭,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壓根一點沒動心,也怪他棋差一著,叫曹家搶了先,又有語蓉的事情在前,挖牆腳的事怕是沒戲。
“唉。”他忍不住歎息,枉他日日為田家費心勞力,反被小輩給坑了一把。
想到那個不爭氣的侄女,田大老爺不免又想到二房過繼之事。
唯一的女兒出嫁,過繼勢在必行,或者說,從侄女還未出嫁,二房就已經開始挑選過繼人選,隻可惜,他那二弟有些小心思,偏心氣又高,至今未成。
一堆煩心事,他同樣起身,帶著一眾人離開,想著把二弟喊過來好好督促一番,還是儘早定下為好。
應付田老爺,前後也不過多費了兩炷香時間門,出了知味軒,阮柔繼續朝阮家的方向而去。
另一邊,陳問舟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下午,接到陳家下人的喊話,他心情就不甚好,可回還是得回來的。
高堂之上,陳父看似麵容平靜的品茶,實則小眼神一直偷瞄下麵的小兒子。
下午聽到下人回話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不對勁,可當著田老爺的麵,他絲毫沒有表露,等人走了後才火急火燎,派人催了三四回,可小兒子硬是等到這個時辰才回來。
好不容易人回來了,他以為小兒子總該說兩句,可結果,父子兩人現在大眼對小眼一盞茶功夫,他實在忍不住了。
“咳咳,問舟,聽說你今天又去了那春林香齋。”
“是。”陳問舟老實回答。
陳父心內也在默默吐槽,問一句說一句,當自己是那磨磨的驢呢,偏他就想人主動招供。
“你名下的鋪子可都看管好了?”眼下之意,就是自家都沒管好,怎麼還跑去曹家的鋪子裡。
陳問舟方才一直低著頭,聽到這句才抬頭看了一眼,確定陳父眼中並無酸意,反而平靜中帶著三分欣喜,頓時明悟。
其實,春林香齋為他所有這件事,到如今也已經沒了隱瞞的必要,畢竟以後交際往來他也要出麵,根本騙不過去,且也沒有必要。
分家出去,意味著他同時脫離了陳父的掌控,以後不說想做什麼做什麼,起碼奮鬥事業沒人會阻攔。
想到此,他也沒有繼續編瞎話糊弄,而是坦白道:“春林香齋如今也算我的產業。”至於以前,反正他不承認就是了。
“哦?”陳父心道果然,欣喜異常,“你這孩子,做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先前一句都不說,若不然。”
若不然什麼,陳父沒說出口,陳問舟卻能猜測,若提前暴露,十有八九陳父不會將他分家出去。
在陳父看來,這自然是好事,他雖然看重大兒子,可也會默認小兒子的就是陳家的,屆時,陳家更上一層樓,說出去也是他的功勞。
如今嘛,唉,雖然還是小兒子的,可到底分家出去,人家隻會說小兒子出息,到底叫他少了幾分成就感。
分都分了,自然也沒有合起來的道理,但陳父還有些小心思——他眼饞如今春林香齋的大筆生意。
跟兒子低頭到底有些沒麵子,可想起霍氏商行的人脈、以及春林香齋的紅火,到底還是開了口。
“問舟啊,我聽說你們跟霍家、錢家他們弄了個什麼新鮮東西,你到底還年輕,跟這些老狐狸打交道可不保險,要不我去幫你一把。”
陳問舟幾乎要冷笑,說什麼幫忙,眼紅罷了。
“多謝父親操心,一切都已走上正軌,就無需幫忙了。”
陳父被哽了一下,依舊不死心,
“問舟啊,你還年輕,好多事情都不懂,為父彆的不說,比你多幾十年經驗......”
這一次,陳父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麵突然進來的人打斷。
陳父氣急,看向來人,即使是自己的大兒子他也氣不過。
“問初,你怎麼來了,我跟你弟弟有事要談,外麵的人沒告訴你嗎?”
陳問初就是收到消息才特意趕過來的,知曉他是未來鐵板釘釘的家主,外麵那些人哪裡敢阻攔。
但他肯定不能直接說,故而隨便找了個理由,“爹,鋪子裡遇到了點問題,我才匆忙進來,二弟,你不介意吧?”
陳問舟搖頭,他不僅不介意,還十分感謝呢,看著陳父烏漆嘛黑的臉色,甚至忍不住想笑。
大兒子當麵,陳父再也說不出那些軟和話,但也不準備將人放走。
“問舟,你們今天剛搬出去,今晚還是留在家裡吃飯吧,你娘那邊我讓人去請過來。”
陳問舟無言,就是先前沒搬家出去,一家人也不是天天在一起吃飯啊。
倒是陳問初,這會兒像是有了點大哥的風範,熱情招呼起來。
“是啊,問舟,就是搬出去,咱們也都是一家人,老宅這邊你們想過來就多過來,爹他也掛念你呢,有空多回來看看。”
好一副主人家的作態,陳問舟心想,以後若非逢年過節,他是再不會主動過來的。
時間門也不早了,三人移步去了前廳用膳,不多時,陳夫人也乘著轎輦過來。
兩家五口,坐在一個飯桌上,陳問初和妻子皆十分熱情,偏那種熱情十分奇怪,就像主人家熱情招待客人一般,叫陳夫人覺得怪不自在的。
畢竟是待了二十來年的宅子,如今反倒被當做客人,她心情不甚美妙,用過飯,甚至沒跟陳父搭一句話,拉著兒子就跑了。
陳父絲毫沒察覺出來,他甚至覺得大兒子分家後懂事了許多,知道對繼母和弟弟客氣,看來孩子還是好孩子,就是先前被家產迷花了眼。
離了陳家,陳夫人才露出滿臉的厭惡,“一個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以後少回來。”
陳問舟無奈,“他到底是我爹,喊我總不能不回來。”
“那你就說我在家病了,要回去侍疾。”陳夫人顯然厭惡極了,甚至不介意拿自己的身體做借口。
陳問舟無奈應了,想著還得編個好理由,他自己也不想回來聽那些廢話。
後麵陳父再來喊人,他果然找了借口,一律不去,也不管陳父會不會因此生氣。
很快,他就顧不上這些了,因為霍老爺那邊再次有消息傳來,召集眾人一起會麵。
這一次的見麵地點就不在外麵,而是霍家在此地的宅院。
陳家、錢家、林家、章家,作為主意發起人的阮柔也有一席之地,霍老爺炯炯的眼神掃過下麵,眼中儘是歡喜。
“諸位,請大家來是有個好消息。”
其實大家心內也有所猜測,都儘力壓抑住了。
“蘇大人那邊對我們這段時間門的成果很滿意,海貿的事情已經鬆口。”
眾人方才麵露欣喜之色,甚至有人激動地捂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