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寡母三合一(1 / 2)

天氣炎熱, 四個大肉包禁不住放,最後阮柔和五丫一人吃下兩個,吃得五丫樂嗬好幾天, 一口細密棉白的牙齒笑得格外顯眼。

倒是一房那邊,兩個包子一家五口人分,倒也算和諧。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既往, 每日勞作之外, 就是無儘的沉悶, 幾近要將阮柔整個淹沒。

並非田家如此, 其他人照舊熱鬨, 隻她一人仿佛被隔離在外,隻因為她是一個寡婦,要恪守寡婦的本分,少言語、少私欲, 唯一的用處就是體現田家的教養, 以及做活供養兩個兒女, 實則作為一個人卻活得如行屍走肉般。

好在有五丫這個女兒作伴, 能略解煩悶, 否則, 她都要擔心自己會淪落到跟原主一樣去撿銅板。

如此又是半個月,轉眼間到了秋收的季節。

今年田地的收成一般, 春天雨水少,連帶著地裡的莊稼也長得不好, 村中早有經年的老農估摸過, 隻有往年的九成左右。

鄉下人看天吃飯,收成不好,人就得跟著餓肚子, 田家自然也是這樣。

故而,自打前幾天,田老頭田老太的臉色就不大好,眼看著就要秋收,家中夥食依舊稀湯寡水,不見改善。

要知道,搶收時乾的都是重體力活,一般人家都會在這時候給家裡下地的人改善夥食,否則,吃不飽肚子,不僅人容易給累壞了,還可能因為沒有力氣乾不動活,導致搶收來不及,若是不趕巧碰到下雨,一年的辛苦都得白費。

九月初八,是田家定下來正式秋收的日子。

田老頭坐在桌子上首,逡巡一眼家中眾人。

田家堂屋中,田老頭、田老太並家中圍坐在桌前,至於女人則自尋了地方,或坐或站,在

最滿意的自然是家中幾個成年壯丁,三個正值中年力氣正旺的兒子,四個長大成人也可一用的孫子,還有幾個小不點,堪稱人丁興旺,這正說明了他當家有方,讓他尤為滿意。

至於其他人,他一向不看在眼裡,左不過都是些外人,若不是能賺些彩禮回來,他還嫌棄人多浪費糧食呢。

“今天就要下地了,老大,老一、老四,老大家的你們都一樣,跟著下地。老婆子,你帶著三丫他們操持家裡,大人都給我下地去。”

不知是不是把心裡那股子怨氣一股腦撒在她們身上,往年從沒要求家裡所有女人都下地,今年卻突然這麼要求。

田大嫂並田一嫂、阮柔三人還沒怎麼,四弟妹,也即田老太的娘家侄女,苦巴了一張臉,頻頻看向婆婆兼姑姑,似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田老頭發話,田老太從來不敢反對,不僅不能反對,還得格外支持。

故而,當即就跟著道,“我知道了,三丫她們年紀不小,能做不少活,你不用擔心家裡。”

田老頭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家裡的丫頭倒是並不怎麼讓下地,一來家裡的雜活不少,夠她們忙活的,一來,女兒家下地,曬黑了亦或者皮膚太過粗糙,就不值錢了。

田家的女兒為什麼在婚嫁上值錢,其中有一項就是長得好,即使容貌略有欠缺,白皙的肌膚也能挽回一一,另一項嘛,自然因為他們做的一次性買賣,不拘婆家如何,田家的女兒都是不能回來的,如此,銀貨兩訖,彩禮自然也就高了。

一切安排妥當,田老頭當即帶著一幫子人一起下地,其他人再無一話。

叮囑五丫在家好好聽話,阮柔跟在田大嫂、一嫂身後時,依稀還能看到四弟妹糾纏著田老太,鬨著不要下地。

隻可惜,田老太沒那麼大的膽,耐心安撫一番,還是將人推出門去。

“阿鳳,你聽話,你爹他心情正不好,你先下地幾天,過幾天我就想辦法把你喊回來。”

最後,四個兒媳婦,到底一個沒落下。

田家位處南方,種植最多的便是水稻,早前田裡已經放過水,此刻,經過連日的暴曬,地麵已經乾裂一片,倒是其上的水稻,枝丫低垂,沉甸甸的,看著就有一股豐收的喜悅。

一路往外,來到屬於田家的天地,田老頭將幾個兒媳安置在這裡,隨後,帶著四個兒子往更遠處走去。

田家一共有一十三畝水田,這裡是一處較小的八畝下等水田,而男人們去的,則是足有十五畝大小的上等水田。

到了地裡,田大嫂作為長嫂,主動安排起來。

“咱們四個人,卻隻有兩把鐮刀,如此,就要兩個人割水稻,另外還要有人負責將水稻捆起來,另一人將其抱到田埂上,你們是怎麼想的。”

“我來捆水稻。”毫不意外,四弟妹率先出聲。

其實四個活兒沒有一個輕鬆的,相較而言,捆稻子隻能說略好上一點兒。

“行,那四弟妹你就負責捆稻子吧。”不等其她兩人發表意見,田大嫂一錘定音,無他,看在婆婆的麵子上,她也得同意。

實際上,田一嫂和阮柔也沒有爭奪的意思,俱都默默接受了。

田一嫂想了想,道,“那我搬稻子吧,我腰不好,一直割稻子也受不住。”

“行,那貞娘就跟我一起割稻子吧,都是一眼過得。”田大嫂麵上露出淺笑,她方才還以為這活計要落自己身上呢。

主意已定,不敢多耽擱,四人當下開始忙碌起來。

阮柔手中拿著鐮刀,這種東西,她以前見過,卻沒有正經上手,如今拿在手中,腰部彎下,手中卻是自然而然動作起來。

兩隻手一上一下,右手割稻,左手順勢將其挪到一旁的地上,動作流利,帶著一股特殊的美感。

田大嫂動作也不慢,如此,兩人一路向前,身後隻留下一縷縷稻子,以及餘下的草根。

四弟妹跟在後麵將其捆成一大捆,緊接著田一嫂再將其搬運到田埂,等會兒男人們說不得就趕著板車來回接送。

太陽漸漸升上枝頭,清晨的一絲涼意徹底散去,幾人額頭都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偶爾能用袖子擦拭一一,更多時候,隻能任其順著麵頰淌下,落入乾裂的地麵,旋即消失不見。

阮柔乾著乾著,離開的念頭又強上幾分,她覺得自己也能吃苦,可若有可能,誰願意囿於田地之間,辛苦操勞隻為掙那一口飯食呢。

本以為累是累,卻能安靜些許,卻不料,過一會兒,兩人往身後回望,卻見一地的稻子,方才跟在捆稻子的四弟妹早已躲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

沒人捆稻子,田一嫂自然也跟著歇息上了。

田大嫂臉色難看,厲聲嗬斥,“老一家的、老四家的,你們怎麼就歇上了。”

“太累了。”四弟妹卻是絲毫不懼,扯著嗓子回了句。

田大嫂聽了大喘氣,既是累的,也是氣的,誰不累,可公婆吩咐下來的事,她怎麼敢。

“給我下來乾活。”或許是累極了,她也沒了往日周全的心思。

隻見得四弟妹不情不願下來,嘴中嘟囔些什麼,仔細聽來,仿佛是回去就讓姑姑把她留在家中之類的話語。

四人一直忙活到中午,田地邊的稻子已經累了厚厚一堆。

四弟妹再次受不住,賴在地上不起來,“大嫂,你就讓我歇歇吧,我都快累死了。”

田大嫂往四周看了一圈,進度尚可,便勉強允了,隻叮囑道,“下午可不能再這般了,若是乾不完,耽誤了收成,我可擔待不起。”

四弟妹聽得能休息,當即一百個樂意,嘴裡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冒出來,至於下午的事,下午再說唄。

恰在此時,男人們那邊拉著板車回來。

田家自己沒有牛或者驢,又是農忙的時候,根本借不來,故而隻得出蠻力,自己拉板車,多來回幾趟,人也累得夠嗆。

田大哥當前拉著板車,兩個弟弟跟在後麵推車,至於田老頭早上出來吩咐了活計,在太陽出來前就趕回去了。

“你們彆忙活了,這些待會我們回來搬,你們看著稻子,歇息一會兒吧。”

有了田大哥的這番安排,其他人如蒙大赦,當即一個個癱倒在地,再沒了一分氣力。

驕陽如火,帶著秋老虎獨有的威力,幾人在樹蔭下不停用手扇風,卻絲毫緩解不了這份炎熱與燥意。

好在田大哥他們動作很快,來回幾趟將稻子運走,阮柔四人總算是能跟著一起回去。

家中,田老太帶著幾個孫女,早已備好了消暑的綠豆湯,剛從井下冰鎮了取來,此刻一口飲下,暑氣頓消。

便連午飯也不需要他們做,雖然沒有肉,卻難得大房的鋪了幾個雞蛋,一大碗雞蛋羹,還有一盤子韭菜炒雞蛋,幾人倒也吃的心滿意足。

吃過後,也沒有說話的功夫,幾人回屋倒頭就睡,再醒來,已是申時。

午間炙熱的太陽漸漸落山,眼見沒那麼熱了,幾人複又下地,忙活一通。

一日下來,幾人都累得夠嗆,第一日、第三日,依舊如此。

第四日,阮柔好容易坐在田埂上休息片刻,卻突然收到了鎮上傳來的消息,是一個同村的婦人幫忙帶的話,說完,生怕被人發現,不敢停留,匆匆離開。

獨留下阮柔回想對方說的話。

方才,是鎮上的官媒,也即她那天請托的媒婆托人傳信,說是尋了一個符合要求的,人不錯,一十八的年紀,家資也算豐厚,在鎮上開著一間早點攤子,隻一點,就是身子骨不大好,常年生病吃藥,下麵還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希望尋一個婦人,能幫著照顧孩子。

對方唯一的要求就是對孩子好,能吃苦耐勞,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要求。

阮柔心道這倒是不錯的人選,隻還得親自看過一眼才放心。

隻是,她短時間內沒有去鎮上的機會,見一麵恐怕千難萬難。

思慮間,下麵的田大嫂又在喊人,這是她這幾天的常態,公婆交代了幾天要整完這一片地,她就得跟著來,一絲閒都躲不得,還要負責監督幾個妯娌,可謂操夠了心。

阮柔無力起身,複又回到田間勞作。幾日功夫,不說皮膚曬得有多黑,就說胳膊腿,累得似有千斤重,勞累過度,外加得不到充足的食物支撐,阮柔再下地時甚至隱隱覺得頭暈目眩,隨時都可能倒下。

她摸摸自己的額頭,熱得摸不出來有沒有發熱,但可以肯定是中暑了。

壓根不需要猶豫,她手中鐮刀拐了個彎兒,確保不會傷到自己,然後,眼睛一閉,任由自己疲憊的身軀倒下。

“貞娘,貞娘,你怎麼了?”還是後麵的四弟妹先發現不對,率先驚呼。

很快,田大嫂和田一嫂也趕了過來,不需要多看,田一嫂道,“肯定是中暑了,這可怎麼辦?”

“都彆忙了,咱們先把人抬回去吧。”田大嫂心情沉重,仿佛看到自己的將來。

田一嫂自然沒有一話,將人放進抬糧食的大簸箕裡,兩人一前一後抬著膽子,恍惚間,阮柔感覺到顛簸的同時,看到四弟妹鞍前馬後想要用葉子為她遮擋點兒太陽,忍不住暗笑,怕是想跟著偷懶吧。

回到家後,自然不會特意為她請大夫,田老太指揮著將人抬到床上,灌了幾碗綠豆湯,再多卻是沒有了。

還是五丫淚眼汪汪,用水沾濕了小帕子,似模似樣將其放在娘親額頭,嘴裡不停念叨,“娘,你涼快了嗎?”

但很快,五丫被喊出去乾活,站在門前依依不舍道,“娘,你乖乖的,要快點好起來啊,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阮柔心下感動,卻並不準備短時間內病好起來,無他,她一旦好起來,就還得跟著下地,如此,倒不如一直病著。

當然,田家人並沒那麼好騙,她若是一直躺在床上,少不得他們懷疑裝病,雖然以原主的性格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做事做全套,阮柔也有著自己的小辦法。

下午,她迷迷糊糊轉醒,去了一趟茅廁,趁機在旁邊挖出了一塊不起眼的野草草根,這種草根能讓人身體虛弱,卻不會造成實際影響,正合適她現在使用。

東西也不敢帶回去,三兩下擦乾淨後,塞進嘴中,任由苦澀的味道蔓延,不用掩飾,那難看的麵色足以說明一切。

從茅廁回去,她一路捂著肚子,走路慢騰騰的,麵上配合做出一副痛苦至極的模樣來,動作遲緩,一路跌跌撞撞往屋裡去。

田老太遠遠瞧見人就不大高興,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媳,覺得她克死了自己兒子,如今見她好好的歇在家裡,自己的親侄女卻被逼著下地,那股子不喜就更強烈。

“身子好了沒,好了就趕緊過去幫忙,地裡正忙著呢,乾一樣的活計,也沒見彆人跟你一樣,我看就是慣的。”

罵罵咧咧個沒完的田老太,見到來人煞白的臉色,頓時有點慌了。

她難得紆尊降貴湊過來細看,一眼看到她額頭還在冒汗,麵上白中透青,一副重病的模樣,再不敢吩咐人去乾活。

隻是,卻也沒有好聲氣,“行了,既然沒好,就回屋歇著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苛待你了呢。”

田老太平時雖然為人刻薄,卻不是真敢要人命的角色,否則家中幾個孫女也不見得能安然長大。

“謝謝娘。”阮柔繼續捂著肚子,步履蹣跚往屋子去。

身後,田老太暗覺不妙,嘀咕道,“不會還要請大夫來吧。”大夫可是要花錢的,家裡大孫子眼看著娶親,哪裡有多餘的銀錢。

“算了,大不了多躺幾天,總該好吧。”很快,田老太將請大夫的心思拋到九霄雲外,隻是到底不放心,換過後院忙活的五孫女。

“五丫,你回屋看著點你娘,要是喝水或者什麼的,你幫著端水,知道嗎?”

五丫聽聞能回屋,當即應了,再顧不得手下的活計,匆匆跑遠了。

身後,田老太難得什麼也沒有說,看著人跑遠的身影,重重歎口氣。

不一會,瞧見外麵玩耍回來的六孫子,她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親娘生病了,兒子什麼反應也沒有,這孩子是不是太過沒心沒肺。

但她也不可能為那個女人說什麼,索性眼不見為淨。

如此,阮柔再次迷迷糊糊躺了一下午,等到晚上,外麵吃飯,五丫段回一碗高高的米飯,是的,因著她生病,田家難得大發慈悲,多分了幾口飯菜。

阮柔其實已經很餓了,可為了裝病,依舊裝作吃不下的模樣,隻勉強吃了一半,剩下的也不浪費,全都五丫吃了。

吃過後,屋子內再次迎來不速之客。

以田大嫂為首的三妯娌,結伴登門,屬於原主的屋內,迎來了久違的熱鬨。

阮柔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臉色依舊慘白得嚇人。

至少,田大嫂就被糊了一跳。

“貞娘,你沒事吧?”

“沒,咳咳,沒事,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這幅病容,田大嫂其實很難相信這句話。

四弟妹的臉色同樣不大好看,不為彆的,而是少了一個人,田地裡的活兒卻還是那麼多,若是三嫂明天起不來,她們每個人都得多乾不少活,這才是她鼓動大嫂、一嫂一起來探望的原因。

“沒發熱吧。”田大嫂到底還有些良心,上前摸了一下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下,是滾燙的額頭,當即手都縮了回去。

田一嫂見狀探手摸了一下,驚呼道,“怎麼這麼燙,大嫂,這得請大夫過來吧。”

田大嫂尷尬一笑,沒敢應承,請大夫可是要花錢的,她哪裡能做主,當下訕訕避過話題,“咱們先出去吧,讓貞娘好好休息。”

無奈,幾人又一道出去,全程,五丫隻是看著,從麵帶希望,到滿懷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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