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坐在顧老大家,麵上帶笑,一雙眼睛挑剔地看著周圍。
這是顧家的老房子,早在顧家老一輩還在的時候就建的,作為長房長子,當初分家時,顧老大便得了這套房子。
牆壁是泥巴糊的,能看到龜裂的痕跡,屋子裡仿佛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泥土味兒,家具陳舊,一看知道不知用了多少年,破得能看到好幾處被白蟻蛀出來的蟲洞……
王姑心裡很嫌棄,麵上卻帶著和善的笑。
她人長得胖,笑起來時,看著也是樂嗬嗬的,給人一種喜慶感,看著就福態。
是以很多人都喜歡找她登門說親,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
王姑心裡清楚,雖然顧家老房子很舊,顧家人也都是鄉下泥腿子,可誰讓他們家出了個仙女似的小閨女,惹得機械廠的廠長之子為之傾心,都想娶呢。
還是要給幾分麵子的。
於曉蘭原本得知王姑是城裡來的媒人時,還很熱情地接待她。
等到聽她說明來意,那張臉頓時耷拉下來,端著水杯的手往回一拐,將水往嘴裡一倒,自己喝了。
王姑:“……”
王姑看著於曉蘭,無語之極,想起曾經打探到的消息,倒也不意外。
如果今天她是來給薑主任和顧明月說親的,隻怕這於曉蘭熱情得將自己當親媽一樣地伺候,笑臉相迎。
不過可惜,今天她是來給薑主任和顧夷嘉說親的。
王姑一路從縣城來到南山公社,雖然這路途不算遠,但這鬼天氣實在悶熱,喉嚨乾得厲害。
沒能喝到水,王姑吞咽了下乾澀的喉嚨,朝沉默地坐在那裡吸旱煙的顧老大道:“顧老大,你們家的這小閨女啊,真是個漂亮優秀的孩子,聽說還是個高中生呢,能被薑主任看上也是應該的。薑主任說了,若是你們願意將小閨女嫁給他,他會準備好四大件,以及八百塊的彩禮。”
顧家的大門敞開,門外站了不少人。
因王姑來時是大張旗鼓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不少人特地跑到顧家這裡來看熱鬨。
當他們聽到王姑說的彩禮時,都倒抽口氣。
這樣的彩禮,莫說是在鄉下,就是在城裡也少見,如果是給他們的閨女說親,都恨不得馬上就答應。
咦?等等!
王姑要說親的對象,好像是顧夷嘉,並不是顧明月,是顧老大的那個病懨懨的小閨女?
眾人吃驚地看著王姑,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王姑又提起顧夷嘉,眾人終於確定自己沒聽錯,真的是給顧老大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小閨女說親的。
顧老大仍是沉默地抽著煙。
旁邊的於曉蘭嫉妒得臉都扭曲了。
原本聽顧三嬸說,彩禮是四大件和五百塊的,這會兒怎麼變成八百塊了?
她忍不住說:“彩禮不是五百塊嗎?”
王姑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哎喲,五百和八百對人家薑主任來說,都沒什麼差啦!原本是打算給五百的,但薑主任實在看中你們家的小閨女,說願意再提高彩禮。”
這麼豐厚的彩禮,隻要是不傻的,都應該願意嫁的吧?
於曉蘭已經嫉妒得不知道說什麼了。
四大件是三轉一響,三轉是自行車、縫紉機、手表,一響是收音機,這些都是這年代結婚最熱門的彩禮,若誰家的閨女有這樣的彩禮,走出門都有麵子。
特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很難能齊集到四大件的彩禮,因為這些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還要有工業券。
更不用說,還有那八百塊的彩禮,在鄉下地方,簡直是天價。
王姑沒看於曉蘭,熱情地給女方家長介紹薑進望,在她嘴裡,仿佛薑進望就是這稀世罕見的好男人,若是錯過他,肯定會後悔終身。
雖說媒人的嘴不能信,但薑進望的條件在很多人眼裡,確實很好,顧夷嘉算是高攀了。
來湊熱鬨的社員聽得心馳神往,他們也想要這樣有錢的女婿。
說到最後,王姑口乾舌燥。
她又吞咽了口唾沫,心裡很不喜顧家的無禮,到現在仍沒給她倒杯水,顧老大像個悶葫蘆似的,一直不吭聲。
王姑忍不住催道:“顧老大,這麼好的條件,你還在猶豫什麼?”
趕緊答應啊,答應了她才好回去複命,領豐厚的媒人錢。
終於,顧老大開口,聲音聽著很沉悶,“孩子們的婚事,我不管,隻要他們自己願意。”
聽到這話,王姑頓時滿臉無語。
感情她先前說的那些,是說了個寂寞?
這年頭,雖然講究婚姻自由,但其實在很多地方,還是由父母決定孩子的婚事。特彆是鄉下這地方,很少有女孩子能自己作主婚事,還不是父母長輩看中了,然後就定下來。
她原本也是打這主意。
隻要顧老大應下,就算陳艾芳不同意,她總不能拿掃帚打自己的公爹吧?
雖是這麼想,王姑嘴裡還是說:“這是自然,現在都新社會,可不興那種包辦婚姻。不過……”她話題一轉,又說,“你作為顧夷嘉的爸爸,可以幫她掌掌眼,這麼難得的對象,要是錯過了,實在可惜。”
顧老大並沒有因為薑進望的條件太好就心生喜悅,依然是那副沉悶的表情,說道:“當初明城的婚事是他自己決定的,嘉嘉的婚事,也要她自己同意才行。”
總而言之,孩子們的終身大事,他是不會乾預的。
若是王姑真想給女兒相親,可以去找他女兒。
王姑難得被噎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