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那天,我看到你第一眼……(1 / 2)

第26章親爹親爹第二回合

葉天卉抱著林見泉摔向了草地。

這是在她衝出去的瞬間已經謀劃好的路線, 無論是速度,距離,山坡的高度, 卸力的路線,以及滾落的地點,她都已經完美計算過了。

這草地豐茂柔軟,上麵有陳年的落葉堆積,可以緩解她和林見泉最後一些衝力。

隻是任憑如此,這種跌落依然讓兩個人受到不小的衝擊。

也許她到底算錯了, 這輩子的葉天卉不是上輩子的那個,身體基礎素質還是有很大的差異。

她緊抱著林見泉, 閉著眼睛,無聲地忍受著跌落帶來的痛感。

片刻後,她終於睜開眼睛, 看向懷中的林見泉。

他瘦弱的身軀緊繃得仿佛一張拉滿的弓,他的身體每一處都僵硬到仿佛石頭, 麵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他在顫抖, 在她懷中劇烈地抖動, 猶如深秋時候掛在枯枝上的一片黃葉。

她越發抱緊了他, 給他一些安撫。

林見泉似乎感覺到了,他將臉埋在她懷中,貪婪地感受著柔軟的暖意,他顫抖著唇, 似乎要說什麼,但卻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葉天卉便沒說話,就那麼沉默地抱著他。

很快, 馬場工作人員衝過來了,Jessie等人也飛奔而來,人們圍了過來。

葉天卉要放開林見泉,不過林見泉卻依然死死抱著她不放開。

他細弱的胳膊顫抖地攀附著她的身體,墨黑的眼睛睜得很大。

這是葉天卉第一次看到他那雙眼睛中流露出孩子一般的茫然和恐懼。

葉天卉不忍心。

她明白,這必然不隻是因為剛才的險象,他的眼神中分明有著一整個黑暗童年留給他的烙印。

不過禿頭訓馬師的聲音響起來,他邊衝過來邊吼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醫生,醫生快來!”

聽到這個聲音,林見泉打了一個激靈,之後,眼底的情緒消逝,原本顫抖的胳膊也仿佛被他自己控製住了,他瞬間從那劫後餘生的恐懼中恢複了過來。

禿頭訓馬師來了,醫護人員也來了,人們圍著他們,為他們快速地檢查身體,並要把他們抬上擔架。

林見泉卻推開了攙扶他的手,也推開了擔架。

他站起來,臉色蒼白,身形筆直,神情漠然而倔強。

葉天卉便覺,這一刻,他瞬間化為了一把劍,一把冷漠而銳利的劍,這是他在世人麵前的殼。

他用一種異樣沙啞的聲音道:“我沒事,我可以繼續比賽。”

禿頭訓馬師看著這樣的林見泉,用打量牛馬貨物的眼神看著他,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他的笑聲中滿是自得和驕傲:“很好,很好,記住,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就此有了恐懼!恐懼是騎師的大敵,一個出類拔萃的騎師,永遠沒有懦弱,永遠無堅不摧,哪怕身受重傷,你也得給我爬起來,爬上馬背,爬到終點!”

葉天卉也拒絕了醫護人員的幫助,她對自己所受到的衝擊很清楚,她不會有什麼內傷,隻是一些皮肉擦傷。

她起身就要離開,Jessie扶著她,關切而小聲地問她。

她低聲笑道:“我沒事。”

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周圍不少人都看過來,那禿頭訓馬師也看過來。

大家自然都看到了剛才的這一幕,知道那抹淡藍色的影子是如何以一種神奇而飄逸的姿態衝上馬背,將這瘦弱的騎手帶下來。

一切都漂亮得無以複加,讓人嘖嘖稱奇。

就在這種驚奇中,人們再次看向賽道,賽道上的慘劇已經發生,有騎手已經發出哀嚎。

聽得人心有餘悸。

禿頭訓馬師深吸口氣,望向葉天卉:“謝謝你救了他,如果不是你,他一定身受重傷。”

葉天卉:“客氣了,我也是趕巧了。”

也有人好奇地打量:“你會功夫嗎?輕功是嗎?”

葉天卉:“會一點功夫,不過沒有什麼輕功,隻不過運動能力好,趕巧了而已。”

現在慘劇已經發生,必然有一些騎手的職業生涯被毀掉了,甚至可能有性命之憂,而這件事故也必然會被調查,她隻怕也將被牽連其中。

這時候又有其它工作人員趕到了,開始處理現場情況,並命令所有人員不許亂動,有人將葉天卉帶走,要對葉天卉的突然出現進行盤問,而林見泉也將被帶過去參與調查。

就在葉天卉轉身離開的時候,林見泉修長的睫毛抬起,幽黑的眸子看向葉天卉。

葉天卉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給了他一個無聲的笑。

林見泉睫毛忽閃間,重新垂下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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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賽馬場上出現什麼事故,這並不鮮見。

賽馬自然是一項很受歡迎的運動,但是這種運動本身對於賽馬和騎手來說都是非常危險的,根據美國的統計,每年幾乎有四百匹純種賽馬死亡,至於受傷的騎手更是不計其數。

年少的蟲仔以著貧窮瘦弱的身骨投入這個行業,本身就是走投無路之下的拚死一搏,搏贏了,也許可以像柯誌明那樣名利雙收改變人生,輸了,寂寂無聞一身傷痛都是好的,更慘的是,就此丟了性命。

此時的賽場上一片狼藉,哀嚎慘叫陣陣響起,葉天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那些哀嚎的騎手隻怕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騎手的世界本身就是殘酷的競技,會發出恐懼哀嚎的一定會被淘汰。

葉天卉被帶到了一處房間,密閉的房間,沒有窗戶,有一個戴著帽子目光銳利的男人開始審問她,盤問她當時的種種情況。

她救了林見泉,但畢竟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而她本來不應該出現在賽道,他們需要調查情況。

葉天卉將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說出來,那個男人對於她的說辭沒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隻是麵無表情地記錄下來。

她知道對方不但會審問自己,還會審問彆的人,他們會把所有的人單獨審問然後對一下當時的情況。

在被審問過後,她便被關到了馬房中,上了鎖的馬房,依然沒有窗戶,裡麵彌漫著混了發黴氣息的馬糞味道。

因為沒有任何光,她看不到外麵的明暗變化,隻能根據感覺來推測時間。

這種睜眼不見五指的黑暗容易讓人心態崩潰,不過葉天卉到底不是尋常人,她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讓自己受影響,所以她靜默地躺在床上,心平氣和。

在這種時間仿佛靜止的寂靜中,葉天卉也想起很多。

這一輩子的經曆是貧瘠的,貧瘠到都不值得葉天卉去回想,她在想上輩子。

上輩子,她曾經經曆過那麼多征戰,那些征戰占據了她記憶的大部分空間,以至於她會認為自己短短的二十五年就是波瀾壯闊的戎馬生涯。

隻是現在她望著那一片黑暗,竟然有許多自己不曾在意的細節自記憶的縫隙中顯露出來,讓她開始斟酌,讓她開始反思自己。

她想起自己懷抱著林見泉時的細節。

瘦弱的身軀分明已經被恐懼完全扼住了咽喉,他瑟瑟發抖,他麻木到僵硬,他恨不得化為一個小嬰兒蜷縮在自己懷中來躲避這個陌生而殘忍的世界。

但是當一切回歸現實,他的理智回籠,他卻在一瞬間變得堅忍,變得無堅不摧,仿佛他漠然到什麼都不在乎。

葉天卉當然知道,那是假的,他隻是把自己包裹武裝起來罷了。

她想著他單薄瘦弱卻筆直的身形。

在她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但是她卻覺得熟悉,曾經有個人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她閉上眼睛,在那無邊的黑暗和寂靜中,當擺脫了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她終於看到,那是年少的帝王。

那年她十四歲,持劍舞於青龍嶺萬泉澗,其時聖人年方十七,尚不曾入主東宮,他站在那澄淨如練的飛瀑旁,掬起一捧白浪,曾經歎道:“這一池飛瀑,流於這萬泉澗,濤疊浪湧,濺玉飛珠,也是自在快活,卉卉,你覺得呢?”

葉天卉收了那二尺青鋒,在煙波浩渺中看向那少年,生來穩靜含蓄的他,眉眼間竟籠罩著一絲迷惘。

她想了想,才道:“河潤百裡,海潤千裡,若能納百川,又何必偏安於這一隅?”

彼時大昭國外迫於羌狄,內憂於資財,正是江山困頓時。

而自己的將軍父親曾經說過,山河飄搖,唯待明君,看宮中諸子,能夠再造乾坤者,唯有皇子。

葉天卉睜開眼睛。

後來聖人還說了什麼,自己又說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之後不過月餘,他便入東宮,再兩個月餘,登基為帝。

她微出了口氣,試著去揮散這些曾經的記憶。

其實聖人和林見泉不同,聖人挺拔俊逸,踔厲奮發,那是大昭國少有的風姿,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遊刃有餘,隻手可掌日月,雙足踏定乾坤。

他開疆拓邊,赫赫功績足可以彪炳青史。

哪怕這個年代不曾有過他的痕跡,但浩瀚星空可以見證,在某個時空,有個雄才偉略的少年帝王曾經開辟了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所以,她又憑什麼有這種錯覺,把區區一個林見泉和他相提並論?

她到底收斂了心神,讓自己睡去。

曾經的一切早已經逝去,她生在一個全新的時代,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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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房的木門被推開,外麵耀眼的陽光灑進來,葉天卉感到一陣刺眼。

片刻後,她適應了那光線,看到兩個馬場工作人員還有兩位警察過來,他們沒多說一句話,把她帶到了一間房子中,重新對她進行盤問。

依然是昨天的那些問題,重複地問,反複地問,從不同角度問。

葉天卉明白,她的回答不能有半點差池。

昨天的賽馬現場出現了重大事故,警察正在調查,作為出現在現場的當事人之一,警察顯然對她有些懷疑。

她是大陸妹,隻拿了工作居住證,一旦成為犯罪嫌疑人,或者被懷疑什麼,她會被開除,會被遣返,那她就失去了一切機會。

顯然他們先盤問自己一番,之後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裡,對自己施加心理壓力,讓自己崩潰,之後趁著這個時候再對自己盤問審訊,這都是他們的招數。

如果是普通人估計這個時候已經無法承受開始崩潰,不過葉天卉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那是久經曆練的冷靜,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麵色不改。

當然,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冷靜,畢竟在這些警察眼中,她隻是普通人,她如果太過冷靜反而引起他們的懷疑,適當表現出忐忑惶恐反而更加取信於他們。

在經過大概兩個鐘的盤問後,她在問話結果上簽了字,之後終於被放出來。

這時候Jessie等人也都被盤問過釋放了,劫後餘生,大家見到彼此,不免激動,於是忍不住一個擁抱。

Jessie抱著葉天卉:“太可怕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葉天卉被他抱得有點喘不過氣,伸手想推他,然而推不開:“這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沒事了。”

Jessie依然抱著葉天卉,感動得很:“我一直在回想,回想當時的情景,天哪天卉你好棒哦!你太棒了!我不敢相信,你飛過去救了林見泉!”

葉天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們彆被連累就好!”

Jessie放開葉天卉,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喃喃道:“應該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