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時甘宗群大軍逼近泉州, 駐紮在太興,給泉州等地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另一邊的鄭曲和奉三郎等人則陸續逼近了江原。
江原劉太守手裡握了不少兵,當年賈叢安在他手裡栽了跟鬥, 奉三郎死裡逃生,如今又打了回去,心情不免複雜。
眼見大軍壓了過來, 劉太守深知俞州橫掃九州已成定局,為免百姓受戰亂之苦, 開城議和投誠。
奉三郎倒也沒有公報私仇。
俞州吞並周邊以包抄的形勢四麵八方朝京畿襲來, 令常山王等人產生了危機感。朝堂裡一番商議, 為了穩住趙雉, 天子冊封中山王爵位,召他進京授爵。
當京中派遣使者前往俞州的消息傳到梁螢耳朵裡,頓時被這波操作氣笑了,名為授爵, 實則是想騙進京宰殺。
這不,使者抵達俞州就吃了閉門羹,無人接見。
武安聽到這事, 立馬告誡梁螢,說京畿多半是個坑。
梁螢抱著手爐, 笑道:“無需阿姐提醒, 好端端的, 忽然封爵, 定有鬼名堂。”
武安見她頭腦清醒, 放下心道:“朝廷裡的那些花樣多得要命,你們不曾跟他們政鬥,哪有那幫人的門道多, 封爵無非是想把趙雉騙進京去,可切莫著了他們的道兒。”
梁螢:“我們自會進京,但不是召見,是打進去。”頓了頓,試探問,“倘若以後我想要那金鑾殿的寶座,阿姐可允?”
武安抿唇沉默。
梁螢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我要坐到那龍椅上,阿姐可允?”
聽到這話,武安心中震動。
她單知道眼前這人野心勃勃,也確實有治國的本事,但聽到對方親口說出對權力的渴望,還是感到微妙。
若是以往,她定會覺得世道荒唐,如今見識過俞州的種種,已經被潛默化洗禮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武安才道:“你是梁家人,這江山本就是梁家的,若想取之,便取罷。”頓了頓,“當今天子自楚王進京後吃過不少苦頭,他好歹喚你一聲姑母,還請你日後善待他,給他一個善終。”
梁螢嚴肅道:“我認他這個侄子,還得看他認不認我這個姑母。”
武安:“他會認的,我會出麵兩全。”
梁螢:“隻要有阿姐做擔保,我便許他善終。”
得了她的許諾,武安這才沒有多說。
稍後梁螢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武安退了下去。
走到外頭望著陰霾的天空,她獨自站了會兒,也不知在想什麼。
婢女柳元娘過來見她發愣,好奇問:“主子怎麼了?”
武安回過神兒,內心的思緒有些紛亂,回到她所在的屋內,解下鬥篷,說道:“明年隻怕要變天了。”
柳元娘愣住。
她默默地接過鬥篷,沒有吭聲。
武安坐到椅子上,“梁家的江山亂了這麼些年,最後落到梁螢的手裡,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若說幸,阿螢姓梁,骨子裡還流著梁王室的血脈;若說不幸,祖輩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卻斷送在我們這代人手裡,心裡頭著實不是滋味。”
柳元娘無奈道:“北燕大勢已去,終歸會落入各路諸侯手裡,與其被常山王等人奪去,還不如讓俞州統領,天底下的老百姓至少能得溫飽太平。”
武安沉默不語。
柳元娘把手爐給她捧過來,繼續道:“主子心裡頭的遺憾奴婢也能明白,眼睜睜看著王室起起落落,卻無能為力。
“可是不管怎麼說,隻要梁螢在的一日,你終究是她的長姐,天子這個侄兒的性命也能保下來,對前太子來說,已經是萬幸。
“再退一萬步,家主也有一份自己的事業去做,把學堂布遍九州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以後那些孩子們有了學問,不論男女,他們的出路就多了幾分。
“梁王室讓他們受了苦,卻也拯救了他們,這樣的結局已經是最好的了。”
武安接過手爐,看著她道:“你說得不錯,不管怎麼說,阿螢始終流著皇室血脈,就算以後祭拜天地,梁家的祖輩始終不能忘。”
柳元娘:“所以這已經是萬幸,不管她以後是做女帝還是天後娘娘,誕下的子嗣終有梁家的一脈相承。”
武安垂首,“她確實懂治世之道,能使萬民安享太平。”
柳元娘也不由得感慨,“奴婢來俞州的這些年,看著當地一點點變好,道路四通八達,商貿往來熱鬨,老百姓安居樂業,法治清明,孩子們也能得啟蒙受教,相信過不了多少年,便是一場海晏河清的盛世之景。”
這些事實武安是不能反駁的,因為它正在進行。
第二天驛館裡的使者被梁螢派人殺了。
這事關乎趙雉的利益,他領兵在外,她倒也沒有隱瞞,同趙老太說起朝廷封爵一事。
趙老太聽後無比嫌棄,說道:“區區一個中山王就打發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梁螢失笑,當初安縣譚三娘養的狸花貓這些年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她走到哪裡,貓就跟到哪裡。
八九年的貓已經步入貓生的下半段,它愜意地蜷縮在梁螢懷裡取暖,她邊捋貓,邊說道:“明年打下京畿指日可待,倘若阿螢要坐金鑾殿的龍椅,老夫人有何見解?”
趙老太“哦喲”一聲,暗搓搓道:“那可給咱們女郎長臉!”
梁螢抿嘴笑。
趙老太繼續道:“金鑾殿是你們梁家的,你想什麼時候去拿都行。”頓了頓,“不過我關心的是阿螢什麼時候娶我家秀秀,他畢竟也老大不小了。”
梁螢笑道:“我們約好的,以九州為聘。”
趙老太搓手道:“那敢情好。”
她心中歡喜,這段天賜的姻緣可算有眉目了。
梁螢忽地問她,“我若去坐金鑾殿的龍椅,老夫人可會替趙雉委屈?”
趙老太擺手,笑眯眯道:“你隻管去坐,這可是給咱們女郎長臉,隻要能娶秀秀就成。”又道,“我們這些土匪能有今日的成就原本就是你一手扶上來的,若底下有誰敢說三道四我們女人不行,我立馬拿鞋拔子抽他。”
譚三娘掩嘴道:“老夫人心胸寬廣,有大格局。”
趙老太一本正經道:“女人當家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我豈能像那些老迂腐一樣做絆腳石?
“如今女學開辦起來了,好不容易才給女娃們尋了出路,就盼著她們長大了像男兒那樣長成一棵大樹。
“我這個老婆子總不能因著自己吃了苦頭,就攔著她們的出路啊。
“我們這代人的苦頭已經吃得夠多了,你們這一代就彆去跟著受罪了,我得好好活他個長命百歲,看看以後女人當官的盛景,心裡頭賊他娘的舒坦。”
這話把人們逗笑了。
龔大娘接茬道:“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女人竟也能當官。”
梁螢:“以後但凡養出女秀才的娘家皆免去賦稅,不能讓他們白養。”
趙老太點頭,“是不能讓娘家人白養,若對他們沒有益處,是不會把錢銀砸到閨女身上的。
“畢竟按傳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娘家能受益終身,便會舍得把她們當男兒那般培養。”
譚三娘:“就算嫁到夫家,女秀才的名聲也夠得男方抬頭挺胸了。”
梁螢點頭,“自己有底氣了,腰板才能挺直,才不會受人欺負。”
她們就以後女人的出路七嘴八舌議論,個個都興致勃勃。
梁螢的野心展露無遺,就算明年跟趙雉成婚,她都不會坐到那後宮,她要坐到前朝,並且還不是垂簾聽政。
垂什麼簾子,她就要光明正大坐在金鑾殿接受那幫老迂腐的叩拜,把他們的父權意識徹底踩到腳下,碾碎成渣。
年底時趙雉回來,奉三郎和薑懷等人已經打到了滄州邊界的山陽,二人領兵十萬鎮守,準備隨時跟廣陽侯火拚。
鄭曲則前往泉州那邊的太興,跟甘宗群大軍彙合,為攻打泉州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