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多, 林如海的官職再度有了變動，這回是從雲南巡撫調為了山東巡撫。
一則，僅從為官舒適度上講, 山東比雲南好太多, 氣候、經濟、人文、地理位置……處處比雲南更優。
二則，雖然隻是平調巡撫, 但雲南巡撫之上, 還有名義上地位平等, 實則要高半級的雲貴總督節製，而山東一地的民政、吏治、刑獄、經濟等事務全由巡撫一人負責。
則, 僅兩年便從邊疆調回中原, 其中代表的聖上恩寵信重，更是不言而喻。
所以，林如海調任，對林家上下來說，是一件不亞於他從布政使升到巡撫的大好事。
薑寧也得真心為這件事高興。
她按兩年前的例，又放出去兩個月月例的賞錢。
放完了賞, 薑寧癱在床上, 一動也不想動。
女孩們都歲半了，翻年便是虛五歲，這個年齡去雲南還能拖一拖, 去山東是再沒理由耽誤了。
……快活了整整年，自在日子要到頭咯。
薑寧心算時間。
今日是十月初一, 消息到雲南可能還要再過幾日？這個時間就忽略不計吧。就算林如海現在準備出發，等他到山東濟南赴任，至少也是十二月了。
他再從山東派人來通知老宅這邊可以出發了，最早、最早也要十二月中旬。
十二月, 正是深冬，多冷啊！這時候上路孩子們怎麼受得住？路也難走。
而且就要過年了，林如海是親爹，賈敏是黛玉的親媽，肯定舍不得女兒在路上過新年吧？
這麼算下來，等她能出發的時候，都得明年月了。
在山東租房還是買房是林如海和賈敏的事，用不著她越俎代庖去操心。
快活日子還有四五個月呢。
薑寧：嘻嘻。
挺好的挺好的。
她讓人通知下去，大家還是安心過日子，且等老爺太太的消息，不必急著要走。
今天天氣挺好的，大太陽，還沒什麼風，擇日不如撞日，這就去街上快活快活吧！
等和林如海、賈敏會和後，她估計又得做老實小妾了，不會有在姑蘇這般自由。
就趁還能自由出門的時候多出幾次！
薑寧讓人給她找騎裝，問黛玉緋玉：“我要去書局，下午不教你們念書了。你們去不去？”
她今天要多淘點書回來！
“書局……”緋玉糾結。
書局的書她和姐姐都還看不懂啊。
黛玉戳了戳緋玉，問薑寧：“娘還去彆的地方嗎？”
緋玉瞪大了眼睛！
薑寧殘忍地打破了兩個女孩的幻想：“不去耶，隻去書局。”
已經下午兩點半啦，時間隻來得及去書局。
“好吧。”黛玉有點失望，緋玉也是。
“不過明天封姨可能會來哦。”薑寧挨個親了親兩個小寶貝。
“若時間來得及，太仙樓有好吃的給你們帶回來，來不及就沒有了，等明天封姨帶吧。”
薑寧確定封氏——封柳柳——如果明天過來，一定會帶拿手點心。
這兩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嘿嘿。
確定不出去了，兩個小寶貝也沒再鬨，隻是都有些蔫頭耷腦的。
但等薑寧換完衣服——才過去十分鐘，就聽見緋玉攛掇黛玉：“今天一定要把流雲帶回來！”
“流雲”是常在林家花園遊蕩的一隻無主大白貓，母貓，長得漂亮，脾氣很好，手感……咳，也很棒。可惜她生性·愛自由，不喜歡被拘束，黛玉緋玉出儘百寶也沒能把她哄回明光院。
薑寧嚴令家下人不許幫黛玉緋玉強捉流雲，也不許外頭買來差不多的貓討她們喜歡，一切讓她們自己想辦法。
她們是朝廷重臣的女兒，雖不如皇宮王府裡的公主、郡主尊貴，也是動動嘴就有七八個丫頭嬤嬤忙著伺候，有個頭疼腦熱，老宅八·九十人都夜不能眠的千金小姐，生來就是人上人。
這個時代，君臣、父子、夫妻、妻妾、主奴，階級分明，但薑寧不希望緋玉真的長成標準的“大家閨秀”。她希望緋玉既能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則生活，又能發自心底認識到，皇上和大臣，大臣和奴才，實際都是一樣的，都是有個人感情和私欲的人。
沒有誰天經地義就該愛她，喜歡她，為她辦事，滿足她的一切需求，哪怕對方是她的奴才。
人生也不是事事都會順心如意。
不過以上道理要明白並不容易，薑寧也不想隻通過說教進行教育。
那麼第一步，就讓她們隻借助自己的力量，獲得喜歡的貓咪吧。
緋玉提出行動目標，黛玉總結經驗教訓並完善方案：“上次魚肉給太快了，流雲吃飽就不跟著走了。今天咱們得給慢點。”
緋玉問：“今天一碗魚肉多少錢？”
滿屋人都發笑，秋籬親自去問了回來，說：“入冬了，魚貴，今日有新鮮的青魚，煮熟了切塊的一碗魚二十文。”
這也是姨娘吩咐的，讓廚上按尋常價格收姐兒們的錢，收完錢再給做東西，不許少收，暫時也不許多收。
“不許少收”，她們都懂得，可這“暫時不許多收”……是什麼意思？
秋籬跟大姐兒在姨娘身邊年了，對姨娘是真心敬服，可有些時候領會不了姨娘的意思，也叫她覺得挫敗。
緋玉說聲：“多謝姐姐。”掰手指算數：“一碗魚肉二十個錢……”
算了半天，加上腳趾，她數明白了：“我十個，姐姐十個。”
“好貴。”緋玉皺眉。
上次她隻花了六個錢！
十比六多四個！
四個錢都能買兩大串糖葫蘆了，她和姐姐一串，娘一串！
黛玉問：“不喂魚肉，還能喂什麼？煩姐姐再去問問。”
秋籬又去了，回來說：“今日廚上還有雞鴨的碎肉，姐兒們要，熟的六文一碗。”
姨娘不許姐兒們抓生肉喂貓，所以廚上報的都是添上柴火費的價錢。
緋玉高興：“那流雲也愛吃雞肉嗎？”
秋籬笑：“怎麼不愛吃！”
緋玉一下就算出來了：“我和姐姐一人個錢！”一人省了……七個錢呢！
兩個女孩兒手拉手去拿錢了。
薑寧津津有味看完女兒算賬，再一看時間，沉默了。
怎麼就點半了啊啊啊啊。
她叮囑完李岫雲和王嬤嬤：“先彆和她們細說要去山東了，隻說還早呢。她們沒出過遠門，再擔心怕了病了就不好了。”就急匆匆出門了。
在書局掃蕩了一個小時，薑寧帶了兩箱書回家，大多是輕鬆娛樂型的話本子之類，少部分是嚴肅學術類。
共花費四十二兩六錢，平均一本書七錢銀子。
是黛玉和緋玉喂一頓貓價格的一百四十倍。
這時代書是真的、真的很貴，再加上筆墨紙硯和拜師、住宿、吃飯的花費，學習的門檻比現代不知高了多少。
她能年年月月日日有新書看，買書完全不用考慮價格，也該知足啦。
今日黛玉和緋玉的誘貓行動也以失敗告終了。
可能因為失敗過太多次，今次的不成功，不但一點也沒影響到兩人的飯量，還因活動量增多，緋玉多吃了半碗飯，黛玉也多吃了口。
緋玉甚至做出總結：“流雲不喜歡我們，隻喜歡我們的飯。”
黛玉卻說：“有我們才有飯，喜歡飯就是喜歡我們了。”
緋玉：“那她怎麼不跟我們！”
黛玉：“因為……不跟就有飯吃呀。”
緋玉一愣。
“不給飯，她就更不和我們玩了！”
“那就繼續喂飯，讓她和我們玩。”
緋玉有點生氣：“流雲不好！”
黛玉用濕帕子擦了擦手和臉，抱住緋玉：“可能流雲有自己的家呀。”
她想了想：“就像……封姨，會來和我們玩，然後要回自己家。”
薑寧忙憋笑，然後示意所有人都不許笑！
在小孩子心裡，人朋友和貓朋友可能就是差不多的。
緋玉還是生氣：“封姨來看我們，帶東西！我們去看封姨，也帶東西！”
但她們和流雲，都是她們給流雲帶東西，流雲什麼都不帶的！
黛玉這回想了好一會。
薑寧也在等，想看黛玉會怎麼說。
“流雲……把自己給我們摸了！”黛玉說。
她像摸貓一樣摸自己的肚子和腦袋，又摸緋玉，緋玉被摸得很癢癢，笑了：“姐姐！”
黛玉說：“流雲都不給彆人摸的，隻給我們摸！”
緋玉“嘿嘿嘿”笑：“那我也隻給姐姐和娘摸。”
姐妹倆笑嘻嘻，薑寧尷尬住了！
這是什麼話啊啊啊啊。
她趕緊讓奶娘服侍倆人擦臉擦手，把桌子收了。
晚飯後，黛玉緋玉自己有一堆玩的，不太用薑寧陪了，薑寧就翻賬本，把從八月初一到今日的帳給算了。
新一年的五千兩，照舊是八月初一支出來，算上今日的開銷，共花了百一十五兩，還剩四千六百八十五兩。
離出發大約還有五個月，算上新年，開銷預估在一千兩左右。
但剩下的千多兩，薑寧不準備“貪”了。
這年，她已從每年的五千兩開銷裡淨入賬了九千百八十兩，謝寒去年和前年都給她分紅了足二千兩，他生意越做越大，今年給的分紅估計還要多。水旱不定，莊子上減產，年下來她也淨收入千多兩了。
今年家用所剩這千多兩，她“貪”了，是錦上添花，不“貪”，損失也不算太大，交還庫中，也算善始善終？
而且上山東路上也要花錢，估計剩不到千兩。
——但如果林如海說不用還了讓她自己拿著吧，她是不會客氣滴。
現在她也是張口千兩不算什麼的人了.JPG
她身上的現金現銀加起來已經超過萬兩了，但她沒有再買房買地。她這個身份，外露的財富太多，太張揚了也不好。不但賈敏可能多心，更忌憚，家下人也會眼饞，想從她這撈錢。
說不定年沒見，林如海原本想補償她兩個房屋莊子什麼的，看她自己買了就不給了？
悶聲大發財是最好的。
這年，她又是結交進士夫人，又是給自己買丫頭的，簡直自成一家，現在要開始收斂起來了。
不過，趁還有幾個月，她還想把一件出格的大事作定。
睡前，薑寧和桃嬤嬤、歲雪商議：“大哥已是說話千兩以上，一年進出上萬的人了，母親和妹妹卻還在人家做奴才，太不像樣。若依我，趁現在還方便，趕緊把你兩個身契消了，省了受人轄製。”
桃嬤嬤張口還是要拒絕，薑寧忙笑道：“便是嬤嬤舍不得我，咱們簽個活契也好啊。”
她先讓桃嬤嬤想著，問歲雪：“我不催你成婚，可你都二十二了，難道和我在這宅院裡一輩子？有沒有什麼想乾的？”
她自己嘛，還是有吃有喝有書看，和緋玉在一起，倆人都平平安安就能活，還能習武就更好了，可歲雪和她自由了年，再讓她過以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