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三兩下抹了又掉出來的眼淚,讓人拿個托盤來,把花摘下來,好生放在裡麵,然後洗了臉。
“好久沒被師父教導過,隻怕退步了不少。”薑寧回房換衣服,“師父正好來了,與我活動一下筋骨罷。”
……
前院。
李世凜看林家車馬行得遠了才退回門內,正要問謝寒有什麼安排,想請他留下來用午飯,便聽見內院起了刀劍鏗鏘聲。
李世凜:“這、這是——”
謝寒:“大約是姑娘在和師父切磋。”
李世凜:“二姑姑、二姑姑可真、真——”
謝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娘沒再傷心了,不是好事?”
“也、也是!”
李世凜找回冷靜了:“今日雖隻是與謝大叔初見,晚輩卻深為佩服,不知是否有幸,能與您同飲一杯,再蒙賜教一二?”
謝寒拱手:“豈敢當‘賜教’二字。賢侄若有所問,必當傾力解答。那就再叨擾了。”
兩人回到院裡,仍坐在一開始的亭中,與內院一牆之隔。
牆內的兵器相撞聲不時傳過來。
還未到飯時,李世凜仍叫上茶,斟酌著問:“晚輩一向久聞林大人之名,今日才得幸初識,卻沒想到林大人竟是慈父,二姑姑才是嚴母?卻從未聽過林大人有行事慈悲之風。”
林大人在雲南時,手段近乎酷烈,才能使雲南在三年內風氣為之一正,稅多收上了兩成,因無衣無食,凍餓而死的百姓卻少了有七成以上,父親在家中曾連日多次讚賞過。
而二姑姑在李家幾個月,對令文三個侄孫女幾乎是有求必應,分明比大嫂還小好幾歲,卻疼大嫂和親妹妹親女兒一般,哪知今日竟對真的親女兒這般狠得下心。
……雖然緋玉妹妹也確實該被教訓一頓。
太大膽了!
他還從沒見過這樣大膽又沒有畏懼的小姑娘!
這若是他的女兒——
李世凜的想象被謝寒的回答打斷了。
謝寒笑道:“賢侄,恕我冒犯相問:難道李大人在外和在家的行事也完全相同麼?”
李大人可也是官場中有名的硬石頭。
李世凜一愣,緩緩說:“父親對孫女寬容,對兒孫卻要求極嚴。”
謝寒笑:“林大人隻這兩個女兒,自然格外疼愛了。”
連一般二三品大員家的男子隻怕都得不到緋玉和黛玉這般的重視。
他陡然想起姑娘的話。
——避子藥,是尋女子用的,還是男子用的?
*
“慈父”林如海回到家裡,卻要打女兒的板子。
“你不是想讓家中把你當男子一樣待嗎?”林如海故意不去看女兒腫得高高的左手和通紅的眼睛,“若是男子犯下這等錯,以林家的規矩,至少要打二十板子。你年紀小,且饒十下。”
“爹爹!”黛玉想勸。
“我領罰!”緋玉說。
終究怕旁人拿不準輕重,林如海自己捆了女兒在凳子上,拿起小板,打了第一下。
黛玉在一旁氣得跺腳!氣得拽林如海的袖子:“爹為什麼打緋玉,憑什麼打緋玉!再也不理爹爹了!再也不要理爹爹了!”
林如海讓奶娘把大姑娘抱走,繼續打。
他打緋玉之前,先在屋裡往自己身上打過,試好了力道,保證足夠疼,但不會傷筋動骨。
挨這十下時,緋玉同樣咬著牙,沒有哭。
打完,林如海讓把姑娘們送回明光院,請白師父給上藥。
服侍二姐兒的人,每人扣半年月例,服侍大姐兒的人,每人扣一個月的。
他在書房枯坐到了晚飯前,才給自己鼓著氣往明光院走。
天還沒全黑,女兒們住的東廂房已經燈火明亮了。
他站在門邊,輕輕敲門扉:“爹爹可以進來麼?”
“不要爹爹進來!”黛玉“蹬蹬蹬”跑出來,瞪他,“緋玉睡著了,不要見爹爹!”
林如海蹲身,和大女兒平視,笑問:“黛玉是好姐姐,怎麼會在緋玉睡著的時候這麼大聲說話?”
黛玉鼓著臉:“……哼!”
“好了,好了。”林如海抱起大女兒向內走,在臥房門邊停下。
“緋玉?”他喚。
“爹。”緋玉答應了他一聲,聽起來似乎沒有不高興。
林如海稍稍覺得心安了,問:“你可怪爹爹麼?”
“不怪。”緋玉很快回答。
林如海很想和女兒確認一句:真的嗎?
不是和你們娘一樣,故意說半真半假,分不清真假的話騙他?
“真的不怪。”緋玉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麼,“娘和爹教訓我,打我,都是為了我好。我不怪娘,也不怪爹。今天,是我錯了。可下次爹還不讓我見娘,我還想出去。”
“緋玉,”林如海耐心教導女兒,“隻要等過這半個月,你們娘便會有無人可以指摘的身份和名聲——”
“我知道!”緋玉聲音大了起來,似乎在生氣。
她不斷重複:“我知道,我知道的!名聲,名聲!”
該死的名聲,古怪的名聲!
隻有女人要日夜擔憂,沒有好像就再也活不好了的名聲!
她和姐姐和爹住這麼久,爹是人人稱道的好爹,她四個月沒見娘了,去見一次親娘,就有損娘的名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