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隆重招待了吳按察的夫人朱氏！
朱淑人和吳按察同歲, 今年已四十有四。她到林第來除了幼子吳磐外，還帶了自家個未出閣的女兒，一個十五, 一個十二，都是吳按察妾生的，隻有一個十歲的，是她的親生女兒。
薑寧領黛玉緋玉和李世凜在大門處接朱淑人下轎, 讓林平媳婦去攙扶。
朱淑人下轎後，後麵馬車上按長幼下來個衣衫裙飾相差不多的女孩子, 一個賽一個清秀漂亮, 最大的和最小的看著安靜溫婉些, 中間門那個眉眼間門比姐妹們多了許多自信大方。
再後麵一輛車, 下來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眉目清秀, 和朱淑人有五六分像。
薑寧滿麵笑容迎上去, 稱“朱姐姐”，感謝朱淑人對林家的相助。
朱淑人麵上的笑一點也不比薑寧少：“林大人與我們老爺既有同年之誼，又天緣湊巧, 同地為官，兩家素來親密。貴府有事, 夫人不便，我不過相幫招待一二, 哪裡值得這般客氣。”
薑夫人的誥命雖還沒到，也是遲早的事, 提前叫一句何妨。
薑寧也沒推這句“夫人”。——推辭來推辭去浪費時間門，而且讓朱淑人叫她什麼？“太太”？“妹妹”？哪個都不對味。
說來以正室身份交際，彆的不論, 在稱呼上是方便多了。
似從前她和封姐姐結識，為免尷尬，封姐姐從來都稱她為“娘子”。在姑蘇那年，她頭幾次出門逛街時，各店掌櫃夥計看她的穿著打扮喊她“夫人”，她還要忙令身邊人去教，喚她“娘子”就是。
那時她隻怕老宅還有賈敏的人，萬一打小報告過去，讓賈敏認為她有野心、不安分，她會被叫去雲南，但並不覺得尷尬。
——是妾沒什麼好瞞人的。
可掌櫃夥計們改口後，店內的氣氛確實會變得有些微妙。
妾這種身份，在這個時代合理、合法，但也的確尷尬。
薑寧又說了兩句客氣話，誇誇吳家的個女孩和朱磐，讓自家個孩子見了朱淑人，便請這母子五人入內。
今天這場會麵，既是答謝宴，也是家孩子的相看宴。
黛玉緋玉和朱磐都還小，不急。但李世凜和吳家的個女孩兒都是定親的年紀了。
薑寧離京前，鄧老太太和鄧夫人特意托過她，若林如海要留李世凜在濟南住一段時間門，有合適的女孩子讓她幫李世凜留意。作為李世凜的姑姑，這大侄兒既孝順聽話，又聰明勤勞，還友愛妹妹們，李家家風好，氛圍也好，薑寧也希望能有好女孩子和他結成良緣，白頭到老。
——他太大了，這門好姻緣還是讓給彆人吧，黛玉和緋玉要不起。
同為正品，李大人的正品大理寺卿的含金量不亞於六部尚書，吳按察的正品離六部侍郎都有點勉強。但“抬頭嫁女，低頭娶婦”是這時代兒女婚姻的大概準則，兩家門第是配得上的。
隻要吳家的個女孩子好，李世凜也願意，薑寧便會寫信給李家。若李家也願意，便會擇中一個來提親。若沒成，林家和吳家從前怎樣，今後還是怎樣，不會有什麼影響。
誰家的孩子大了，正式定下之前不多相看幾次？這都是人之常情，不成也隻是沒緣分罷了。
薑寧既想做成這樁媒，又怕做成這樁媒。若李世凜和妻子婚後不睦，即便李家不怪她，她這姑姑兼媒人心裡是過不去的。
可既然答應了李家，有合適的女孩子在麵前，她就得試試看。
不能乾或不願意乾的事她會儘力推掉，但光答應不乾活不是她的風格。
何況母親和嫂子都對她那麼好。
李世凜當然明白朱淑人為什麼帶了個女兒來。
他從小看祖父和祖母、父親和母親、大哥和長嫂夫妻恩愛，同心同德，也曾聽聞或見過彆家夫妻反目成仇，家宅不寧。隨著年歲漸長，他的婚事也逐漸在父母口中被提起，他麵上隻作冷淡、不感興趣，心裡卻有一份期待，期待他和未來的妻子能似家人一樣和睦恩愛。
吳家的位姑娘裡，會有一位是他的妻子嗎？
李世凜連日被二姑姑叮囑：
見到位姑娘，萬萬不得亂瞄亂看失禮，但也不能一句話不說當悶葫蘆。
可他現在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除了見禮外，他唯一擠出來的一句話是：“二姑姑，朱淑人，晚輩在這裡不便，不如帶磐兄弟去書房溫書。”
薑寧：……
她好笑地看著二侄子通紅的耳垂，和朱淑人對了個眼神：“也好。去罷，中午過來吃飯。”
這孩子！
吳家姐妹個也早都紅了臉。
吳家共六個女兒，隻有一個嫡女，即今日來的吳四姑娘。餘下過來的兩個女孩兒分彆行行五。
吳姑娘和五姑娘都垂著臉，低頭笑，隻有吳四姑娘抬起頭，看著李世凜筆直的背影行遠了。
薑寧當然更欣賞吳四姑娘的性格。
她心中細品著，怪不得這樣的好親事好機會，朱淑人不介意帶庶女一起來，原來是有自信自己的親生女兒絕對比庶女更讓人喜歡。
離飯時還早，今日天氣也不錯，薑寧便挽著朱淑人在林第花園中走走，聽朱淑人笑道：“家裡所有的女孩子都是我親身養大的，她們個年歲差不多，連屋子都在一處。”
這是在表明吳家的庶女都受到了和嫡女一樣的教育和待遇，不分薄厚。
看吳姑娘和五姑娘與四姑娘親熱的模樣並不似偽裝，兩個庶出姑娘穿戴和嫡出也完全沒有差彆，便知朱淑人所言不假。
但個女孩的性格確實不一樣。
隻能說，嫡庶之分確實沒有那麼大，也不一定會表現在物質上，但嫡庶不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的底氣，以及由底氣影響到的精神麵貌和內心的自信充實，絕對是不一樣的。
薑寧向後看了看自家的小姐妹兩個。
她們齊齊對她笑，除了樣貌和氣質不同外，這笑裡是一樣的親熱、明媚、大方。
看得薑寧也不禁彎了眼睛。
現在黛玉和緋玉都是嫡女，出身完全一樣了。但在幾個月前，還隻有黛玉是嫡女，緋玉頭上還沒摘掉“庶”字，兩個女孩卻從沒有吳家姐妹個這麼明顯的分彆。
薑寧覺得那是因為，黛玉是被她這前“妾”養大的。而她出於種種原因，不管是一開始怕黛玉出事連累她和緋玉也好，還是後來真心開始疼愛黛玉也好，都沒讓她們感受到嫡庶和親疏的差彆。
朱淑人的丈夫有五個庶女，她在大麵上對嫡女庶女都一樣，難道真的會對六個女兒毫無差彆？
能把庶女都養得這麼好已經很不容易了，薑寧真心佩服朱淑人的心胸，並且覺得既然做吳家的媳婦需要這麼寬廣的心胸，還是真的不要讓黛玉和緋玉去蹚這趟渾水了。
林如海自己有妾，還把妾扶正了，林家沒資格挑揀吳家姬妾多。
但薑寧用“孩子們太小沒定性”，輕輕就把朱淑人的試探推回去了。
其實，就是薑寧自己，也必須要承認，在她心底深處，緋玉當然永遠比黛玉要重要。
午間門席上，男女隔著一道屏風分座，林如海不在家。
薑寧命孩子們各作詩一首，以詠時景。公評李世凜為首，吳姑娘排第二，吳四姑娘排第，五姑娘排第四，吳磐排第五。黛玉緋玉太小，都勉強湊成一首而已，不入排名，但也被朱淑人很是誇了一場，再看看自家兒子，還是想攀一攀這門親。
孩子們現在還小，五年後還小麼？
一日賓主儘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