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陸無極擺手,主動詢問。
這太監略微遲疑,動作也畏畏縮縮的,顯然是不敢說。
“有什麼就說,你這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陸無極本來就著急,見他吞吞吐吐的,更加不悅。
太監不敢有任何隱瞞,立刻雙手捧著東西道:“回皇上的話,這是奴婢在宸元宮後殿,找到的一枚珠釵,也不知是誰落下的。”
“哪個房間找到的?”
“在西側殿第一間房——”那太監語氣停頓一秒,又接著道:“床底下找到的。”
“宴席間,有人用過那個房間嗎?”瑜貴妃詢問。
“回貴妃娘娘的話,太子用過。”
瑜貴妃立刻不敢多問了,她乾笑兩聲,“興許是哪個宮女打掃時,落下的。”
“把麗妃身邊的宮人叫過來,問問他們有沒有看過這支珠釵。”陸無極卻不準備放過,語氣冰冷地道。
明寶並一眾宮人被喊過來的時候,心裡都惴惴不安,自家主子變成那副模樣被拖回來,皇上還態度不明,很顯然是主子惹了禍。
如今要他們來辨認,當明寶看見珠釵的瞬間,心裡便是一驚。
這支珠釵他自然認得,是麗妃最喜歡的一支,說是雀尾釵,但是做得很精致,也很招搖,看起來更像是鳳尾釵。
麗妃第一眼就喜歡了,無論什麼場合都很適合,不止是因為好看,還符合她內心某種隱秘心思。
今日皇上大宴群臣,她自然也戴上了,恨不得有朝一日,能真正頭戴鳳凰,身坐鳳椅。
他知曉麗妃今日要搞事,但是具體搞到什麼程度,並不知情,畢竟今天這種場合,他一個太監隻會在殿外待著,參與度有限。
如今皇上拿著娘娘頭上的金釵詢問,他自然不敢冒頭。
不過他不說,自然有彆人說,畢竟這支釵麗妃實在太過喜歡,不提這些貼身伺候的宮人,就連宮中的妃嬪都能認出來。
“這支釵是麗妃娘娘的,今日她還戴出去了。”
“確定嗎?”秦友安追問了一句。
“奴婢確定,娘娘喜歡在自己的物件上留下印記,這支釵也是如此。釵尖上刻著娘娘的名諱,旁人都沒有的。”那小宮女立刻點頭回答。
秦友安拿過金釵,仔細瞧了瞧,果然看到一個“麗”字,他衝著皇上點頭,表示確認。
陸無極嗤笑了一聲,他抬眼看了一圈宮人,冷聲道:“麗妃今日在宴席上,究竟想搞什麼鬼,你們之中定然有人清楚。秦友安,好好審問他們,誰答出有用的東西,誰才能活命,否則一個不留。”
“是。”秦友安上前。
頓時這些宮人們全都癱倒在地,誰不知道秦總管的本事,此刻若是死了反而解脫,最怕他動用刑罰,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東宮主殿,陳雪瑩與陸昭相對而坐,她正在細數自己的功勞。
“嘖嘖,陸昭,本宮來北齊的路上時,耳朵裡聽到的儘是北齊太子有多威風,想著嫁給你,以後過得肯定都是好日子。哪裡想到,離開大燕小半年,本宮吃糠咽菜,睡得是破屋爛瓦,還得時不時拯救一下你。”
“今晚的情況多凶險啊,要不是本宮及時趕到,你和麗妃就說不清楚了吧?以那老變態的敏感神經,若是知道你給他戴綠帽子,他得活剮了你。”
陸昭原本沒說話,隻是沉默地喝茶。
畢竟他的確被搭救了,讓救命恩人念叨幾句,不算什麼。
可是陳雪瑩越說話越多,根本停不下來。
他終於還是忍耐不住了,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放:“孤被陷害得很明顯,老頭兒雖然老眼昏花,還不至於看不出來。”
“切,這誰知道。老變態一看自尊心極強,而且性格狹隘,他得知自己被戴綠帽子,哪有時間思考這些,完全理智全無,估計得先把你倆砍了,再談其他。”
“等他查清楚此事有蹊蹺時,你倆可能已經過完頭七了。哎,本宮真是善良,識得大體。在看見她躺在床上,而你滿眼通紅,一副獸-欲滿滿的樣子時,本宮竟然沒有懷疑你們私-通,而是堅定地相信你。”
“陸昭,你們老陸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能娶到本宮。本宮可比老變態有格局多了……”
她抓緊一切機會給他洗腦,而且多角度發散思維,無論提到哪一點,最後都會回歸中心思想,往她自己臉上貼金。
“老頭兒雖然不理智,但也不會上來就砍人。畢竟他長了眼睛,任誰擁有你這樣美豔的太子妃之後,都不會再對其他女人起心思了。更何況麗妃多不如你,孤何必大費周章與她私通。”
陸昭再次沉默,片刻之後,他還是開口了。
不過他這回學聰明了,為了堵住陳雪瑩的口,隻能順著她的思維走。
果然話音落下,陳雪瑩就滿臉帶笑,嫌棄的神色消退了幾分,反而透出些許的滿意。
“啊,陸昭,真的不容易啊。本宮嫁給你之後,終於聽到你說一句人話了。本宮甚是欣慰!”她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是麵露歡喜。
還故作誇張地做出西子捧心狀,一副可歌可頌的架勢。
陸昭眉頭皺起,嗯,這應該算是誇他進步吧?他忍!
“本宮就知道這回功勞很大,連你自己都承認了。天呐,陸昭,你真好命,除了皇後娘娘生你之恩以外,後麵就輪到本宮對你的恩情最大了吧。你可一定要記住,不能轉頭就忘,當了白眼狼。待日後你發達了,必須要回報本宮,可不能忘恩負義……”
陳雪瑩像是得到了他的肯定一般,更加滔滔不絕地自誇起來,甚至都把今晚的恩情,與生恩掛靠在一起,這洗腦程度絕對超過了。
陸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上下打量著陳雪瑩,瞧見她如此認真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了。
“你來和親的路上,被一個小白臉擄走,還是孤救得你。否則你這會兒,也不知道在哪座宅子裡,給人當見不得光的外室。”男人冷聲開口。
瞬間就讓陳雪瑩閉嘴了,當初那事兒吧,她還真不好理論,畢竟那是原主私奔,她後穿來逆天改命。
而且就算改命了,也的確有陸昭的功勞,不然小白臉還有後手,等他和手下人馬一回合,她此刻真不知身在何方。
她冷哼一聲,立刻改口道:“這都多遠的事情了,還記著呢。算啦,本宮心胸寬廣,這次就算了。至此一回啊,不過上次四皇子那事兒,你得記在心裡,還是欠我一回。”
陸昭見她終於消停了,忍不住鬆了口氣。
陳雪瑩這張嘴皮子是真利索,她這麼持續不斷地洗腦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
“麗妃這事兒,還會有麻煩找你嗎?”她提起正事。
“不會,陸無極當時沒有‘捉奸在床’,後續再出現什麼指向性證據,他也站不住腳。最多向麗妃發難,隻是挨打不還手,不是孤的風格,今日之事,很明顯麗妃也被人做進了局裡,想要一箭雙雕。”陸昭搖頭。
“做局的人選,你有猜測了嗎?”
“無非就那幾個。”
“二皇子,三皇子,亦或是老皇帝本人?”陳雪瑩外頭詢問,帶著幾分好奇。
“不會是他本人,他要殺孤,不會用這招,隻會讓我眾叛親離,走投無路,最後用鬥狼殺死我的狼群,再殺死我。”陸昭首先排除了個人選。
他說起謀殺自己的手段時,思路清晰,語氣冰冷,麻木得像是個局外人,卻聽得陳雪瑩冷汗直冒。
“那隻剩你兩個弟弟了,哪一個?”她咽了咽口水,繼續追問。
“無論哪一個,都沒差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陸昭回望她,深黑的眼眸裡,像是將周遭的一切都吞沒了。
陳雪瑩打了個顫,莫名覺得很冷,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都開始冒出雞皮疙瘩了。
“少在本宮麵前大放厥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厲害,明天就能造反當皇帝,帶我吃香的喝辣的呢!本宮要休息了,退下吧。”
她回過神來,將心底的恐懼驅散,立刻嗤笑一聲,趾高氣昂地攆人滾蛋。
陸昭沉默了片刻,他方才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那麼想,也完全能辦得到。
但是被她這麼嫌棄地一說之後,他竟然內心真覺得自己無用,連造個反都不敢,算什麼男人啊。
等他悶不吭聲地離開主殿時,才轉過彎兒來。
想啥呢,陸昭,不要被這個瘋女人帶歪啊,造反又不是吃飯睡覺,哪兒有她說得那麼容易。
***
彩霞宮內,皇上坐在主殿,案前擺著一本兵書,他可有可無地看著。
過年休假,除了天大的急奏,其餘連奏折都省了。
大家都想過個好年,但是對於今晚的許多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地下牢獄裡,秦友安正在審訊他們這批人,血跡濃鬱,叫聲淒慘,打到最後連喘氣的都沒幾個了,但是總算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帶著血手印的供詞,很快擺到了案頭,陸無極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忍不住嗤笑一聲。
“皇上,麗妃娘娘醒了。”太醫那邊派人來傳話。
陸無極將紙放到了燭火上,直接燒得一乾二淨。
他移步內殿,麗妃已經梳洗乾淨靠在床頭,但是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兩人對上視線時,她立刻低頭垂淚。
“皇上,臣妾這是怎麼了?有人要害臣妾,臣妾身邊的大宮女翠芳必然被人收買了,她打暈了臣妾,您得做主啊!”她哭得梨花帶落雨,渾身都打著顫。
實際上打顫並不是因為惱怒,而是從心底湧起的恐懼。
她身邊伺候的宮人,全都是剛調過來的,沒有一個麵熟的。
哪怕一再追問,這些宮人也是一問三不知,逼急了才說,原本的宮人被秦總管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