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彩霞宮裡傳來麗妃的哭聲。
但由於她病得已經沒什麼力氣了,秦總管一行人,剛出了外殿就已經聽不見了。
***
陳雪瑩正靠在椅子上喝茶,花葡步履急促地小跑進來。
“主子,麗妃沒了。”
陳雪瑩聽到這句話,喝茶的動作一停,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什麼時候沒的?”
“具體時辰不知,聽說早膳用得還挺多,但是等宮女想伺候她吃午膳時,才發現人已經走了。”花葡搖頭,臉色有些發白。
麗妃之前多麼的囂張跋扈啊,可是如今說沒就沒了,而且連什麼時候死的,都不清楚,足見身邊伺候的人,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兒。
陳雪瑩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她再次感到這個吃人的宮廷。
麗妃得寵的時候,陸無極把她捧上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幾次交鋒,都是陳雪瑩提前籌謀,才能壓製她。
可因為差點給皇上戴綠帽子一事,哪怕麗妃不算是罪魁禍首,但老變態的怒火依舊發在她身上,弄死麗妃用慣的宮人,換了一批新的,之後又讓麗妃去圍觀幾位皇子打架,完全就是折磨她。
皇帝一怒,連鐘家都不敢置喙。
五皇子又被抱走了,麗妃沒有任何盼頭,更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原本明媚鮮妍的一個人,不過是短短幾個月而已,就被折磨得香消玉殞了。
陳雪瑩再次見識到陸無極的變態之處。
那次事件,陸無極都沒抓到現行,其中還有隱情,但卻依舊讓他羞惱不已。
鐘夫人很快就被請進了宮,五皇子被抱走幾日而已,她就收到了如此噩耗,心中鈍痛不已。
實際上,麗妃的身體每況愈下,幾位太醫也都接連宣判死刑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鐘夫人仍然無法接受,麗妃才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之前更是年輕有活力,根本不是早死之人。
可是一連串的打擊,接踵而至,麗妃前半輩子又活得太順了,完全承受不住這樣大的打擊,一蹶不振,甚至丟了自己的性命。
皇上立刻召回鐘將軍,直到他趕回薊城,才開始發喪,並且在上朝時,征選了一個好聽的諡號給麗妃,追封皇貴妃。
生前折磨她幾個月,死後倒是給了相當大的殊榮,不過如果讓麗妃自己選,這種身後名不要也罷。
陳雪瑩特地去彩霞宮送了一趟,雖說她們之前有舊怨,不過人都死了,一切也都散了。
當她坐在轎輦上,準備離開時,特地回頭看了一眼。
之前五皇子滿月酒時,彩霞宮張燈結彩,回想起來似乎還在昨日。
而如今再看過去,處處都掛著白燈籠,一片披麻戴孝,整個彩霞宮都被割裂了一般,似乎伴隨著主人的離開,這座宮殿也即將變得枯寂。
沒走幾步,迎麵竟然遇上了鐘將軍。
上回見麵時,鐘將軍還是龍行虎步,看起來就是個氣勢強盛的武將,而這回再看,他的兩鬢已見白霜,雖然身形依舊挺拔,但是氣場完全不對,透著一股沉鬱。
“停轎。”陳雪瑩揮揮手。
上次見麵,她剛與麗妃對峙過,就撞上了鐘將軍,當時她隻是點了點頭,連轎子都沒停,足見傲慢。
如今心境不同了,她與他正式見禮。
“太子妃剛從彩霞宮出來?”鐘將軍主動詢問。
“是的,本宮與皇貴妃娘娘有緣,雖說相處不算愉快,但最後一次見麵時,本宮答應了她的請求。如今送她一程,恩怨儘了。”陳雪瑩點頭。
她這句話,就是在表示,不願意與鐘家結仇,她知道鐘將軍肯定聽得懂。
“太子妃有心了。”
“鐘將軍節哀順變。”陳雪瑩往旁邊挪了一步,顯然是給他讓地方。
兩人就此彆過,她回到東宮不久,就有人來通傳。
“太子妃,尚服局的蘭姑姑領人給您裁衣。”
陳雪瑩微微挑了挑眉頭,她在外麵建了公主府之後,宮中裁衣這些,她都拒絕了。
畢竟北齊皇宮流行的款式,和原主的風格大相徑庭,她也不願與後宮多有牽扯,不接觸也省卻諸多麻煩。
因此後宮尚宮局這些女官,之後就沒再主動求見過,都很知情識趣。
“請他們進來吧。”她揮揮手。
在這種時候求見,想必這位蘭姑姑是有事相見。
“奴婢蘭草見過太子妃。”
“起吧。”
蘭草長相並不出眾,但皮膚極白,襯得人多了幾分秀氣。
“奴婢之前見到太子妃愛穿鞘紗,尚服局之前一直沒有,奴婢便不敢叨擾。這段時日終於有了這料子,奴婢就想著給您裁衣。”
她邊說邊摸出一塊手帕大小的料子,顯然是剛裁下來當樣品的。
觸手輕薄,在陽光的照射下,還帶著閃光,仿佛是鮫人製出來的,方得此名。
“蘭姑姑費心了。”
“不敢。”蘭草立刻躬身行禮,態度極其恭敬。
“行,量身吧。”陳雪瑩站起身,張開雙臂,大大方方地讓其測量。
蘭草親自動手給她測量,之後又商量需要的衣衫款式。
陳雪瑩抽空使了個眼色,很快跟隨蘭草一起來的兩個宮女,就被花蓉給領走了。
“蘭姑姑今日有何事?這裡沒有旁人,你便直說吧。”陳雪瑩輕聲詢問。
蘭草從衣袖裡掏出一本賬冊,雙手奉上。
“奴婢進宮前,是麗妃娘娘的貼身丫鬟,進宮後便入了尚服局,想著能幫助娘娘幾分。可是畢竟不在身邊伺候,還是出事了。如今娘娘已經故去,臨走前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奴婢去看她,她給了奴婢一本冊子。”
“她說她都要死了,襄嬪還想著算計她與您爭鬥,她必然是不能讓襄嬪得逞的。隻是力有不逮,已經無法報複回去了,如今將證據交到您手中,究竟如何行事,一切看您的意願,她也管不到了。”
蘭草口齒清楚地將事情交代完,隻是說到最後幾句,語氣忍不住哽咽起來。
畢竟是有過恩情的,如今卻天人兩隔,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之外,心中也難免有些悲傷。
“放下吧。”
陳雪瑩接過之後,並沒有翻看,而是又說了幾句,便放她離開。
一直等蘭草走遠,她才打開,果然上麵寫著襄嬪的罪證。
襄嬪之前對麗妃的哭窮,並不假。
她的確窮,一沒娘家資助,二位份不高,月例也不夠;她還想著補貼皇子。
處處都需要用錢,沒辦法,她就把手伸向了後宮的宮人們。
瑜貴妃掌權,宮中的賬冊必然是平的,讓人挑不出錯。
襄嬪在大方麵賺不了錢,但是卻可以另謀途徑。
她竟然當起了情報販子,把後宮的消息往前朝官員手中販賣。
陳雪瑩忍不住皺眉,她這妃嬪當得是真憋屈,像這種情報頭子一般都是後宮有頭臉的宮人,相比無法出宮的宮女,容易出宮的太監們則會抓住這機會。
如今,襄嬪為了錢,竟然和太監們爭利,說出去簡直笑掉大牙。
她略微一沉吟,心中便有了決斷。
襄嬪之所以到現在沒翻車,一是她謹慎,並不是什麼情報都販賣;二是有些官員知情,想要搭上皇子,故意送錢給她。
至於瑜貴妃是否知情,她傾向於知情。
瑜貴妃畢竟操持著後宮,襄嬪再如何小心,如此長的時間,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至於瑜貴妃為何不發難,恐怕是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