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黏膩地攀上小島,宛若無聲無息的毒蛇,鑽入一號審訊室內。
特質座椅中,薄薄的黑T下,隱藏著副充滿爆發力的軀體。
他長腿有些艱難地曲著,像一頭蟄伏的獵豹,百無聊賴地托腮看向半空。
刑罰執行科科長冷冷地盯著這位殺人狂魔,“到了這裡,你竟然還敢鬨事。”
殺人狂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
“殺害養父、長官、同僚……”科長越說越氣,脖頸上青筋繃起。
殺人狂有些不耐煩了。
“你這種人就該直接拖去槍斃!”
“哐當!”
銀手鐲應聲落地,高大的影子倒映在科長身上。
“我去關禁閉,”出籠的野獸足有一米九高,金眸微眯,“十天?”
科長驟然心悸。
他舌尖死死地抵著齒貝,抑製住不自覺的顫抖,艱難地點頭。
野獸滿意地離開了。
審訊室內陰冷的海風隨之一散。
科長回過神來,隨即是被冒犯後的滔天怒火,他下意識想摸槍,卻發現原本緊握在手中的槍已經借著手汗,滑進了抽屜裡!
‘怪物!’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緩緩看向桌上的審核材料,瞳孔劇烈顫動。
筆鋒急促,似要將紙張劃破——
“一級危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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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怪物。”
碧綠的庭院草木叢生,陽光溫暖而乾燥,柔軟地貼到每個人的身上。
這處與惡龍監獄截然不同的明亮裡,發生著一段相似的對話。
“那孩子的眼神太瘮人了,像是能看見彆人看不見的東西……”貴婦欲言又止。
她的丈夫爭著補充,斬釘截鐵,“說不定女巫的孩子!”
貴婦拉了魯莽的丈夫一把,“不是我們惡意抹黑……”
“我明白,”福利院院長直接打斷,眼底浮起明晃晃的嫌惡,“那孩子確實是個怪物。”
沒想到竟然能得到院長的認同。
貴婦鬆了口氣,丈夫則越發起勁,他三言兩語,硬生生將口中的孩子抹黑成了隨時可能殺人害人的怪物。
……沒人注意到地上一抹明晃晃的紫紅。
那是鞋底踩著桑葚碾出的色澤。
順著那痕跡往拐彎處走幾步,很容易發現,泥牆的儘頭,縮著一個小小的團子。
她有一雙漂亮的灰藍色大眼睛,此時卻被長長的睫毛遮了個乾淨,略瘦弱的鵝蛋臉上盛著滿當當的難過。
“爸爸……”她像個易碎的瓷娃娃,試探性地提問,“真的會愛西西嗎?”
“當然!”
瓷娃娃正上方,一朵垂落下來的白雲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小姑娘眼底忍不住浮起的星星點點的期冀,她攥緊了衣角,緊張地追問,“哪怕西西……”
她邊說邊抬頭,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院中幾人的身影和……他們身旁的動物。
她看到,優雅高潔的貴夫人頭上有隻奇怪的小蟲,正推著一大團不明的黑色圓球;
她看到,一旁附和的男人肩上站著隻張牙舞爪的灰老鼠,紅眼珠裡閃爍著貪婪與欲.望;
她還看到,向來以溫和著稱的院長媽媽身旁趴著隻臟兮兮的浣熊,爪子在陽光下亮著尖銳的光……
西西嚇得往牆角又縮了縮,腦袋上的呆毛耷拉下來,難過地小聲嘟囔,“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在過去的過去,院長媽媽的浣熊,是隻再乾淨不過、再可愛不過的小浣熊。
它喜歡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癱成一張大餅,把毛發曬得蓬鬆又柔軟,再從這個草叢鑽進那片灌木,可愛得無與倫比。
以至於當時還在繈褓裡的西西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忘卻了寒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然後被發現的院長媽媽一把抱了起來。
“真可愛,”那時候的院長媽媽會用臉貼住西西冰冷的臉蛋,滿眼的溫柔與憐愛,“好孩子,歡迎來到青藤。”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而不是像現在。
“要不是現在上麵最近管得嚴,”冰冷的話語從院長嘴裡吐出,她眼底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厭棄,“我早就將她直接丟出去,自生自滅了。”
“真是掃把星,怎麼送都送不出去。”
小浣熊跟著點頭,它的毛發糊成一撮撮,毛茸茸的臉上浸滿了惡意。
黑黢黢的眼珠一轉,帶著大片的貪欲與邪惡。
一直強憋著的淚珠終於被嚇得滾落下來。
西西努力用袖角擦拭,她擦得太用力,以至於眼圈連帶著臉頰都紅了。
白雲快急瘋了!
祂上躥下跳,想堵住西西的耳朵,奈何受限於能量不足,最終隻憋成了朵火燒雲。
火燒雲急切地勸慰:“西西,彆聽她的!跟我走!這個世界有很多很多人愛著你!”
然而院長媽媽的話對於西西來說,實在打擊太大了。
西西下意識地將封閉進自己的世界裡,連翹起的頭發都耷拉下來,腦中不斷回憶著福利院的樁樁件件——
食堂阿姨的鸚鵡開始口吐惡言,生活老師的老虎張牙舞爪,原本還算團結的哥哥姐姐們日漸消瘦,開始靠打架鬥毆奪取同伴的食物……
思緒漸深,小姑娘腦袋上忽地飄起一個惶恐的藍色氣泡。
火燒雲下意識地撲了上去,被鋪天蓋地的厭棄感撞了個滿懷。
‘都是因為我帶來厄運,’氣泡裡的聲音帶著難以忽視的哭腔,低落中透著撕心裂肺,‘福利院的大家才會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