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救救她(2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9707 字 3個月前

謝玄英道:“多什麼,這樣才亮。”

他按住她的肩膀,“好了,快去歇吧,這麼晚了。”

程丹若道:“等等,我先洗手。”

她仔細拿肥皂洗了手,免得不小心沾染病菌回去,又把套在外麵的白披風放到門口的竹筐中,明天讓人高溫煮曬。

最後,確認青黴素原液被保存在冰鑒裡,這才安心鎖門離去。

夜風涼意逼人,但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中,並不覺得冷,反而吹走了浮躁,讓她心寧氣靜。

瑪瑙正靠在桌上瞌睡,見他們回來,趕忙伺候洗漱。

程丹若草草梳就,躺在床上卻睡不著覺了。

謝玄英聽著她的呼吸,問:“有心事?”

她輕輕“嗯”了聲。

“怎了?”

“翠娘。”她道,“她運道不好,流落風塵,可不幸的萬幸,現在出來了,假如治不好她,就這麼死了,多可惜啊。”

謝玄英安撫地摟住她:“儘力就好,哪有大夫一定能治好病的?”

程丹若道:“話雖如此,總希望能救她一次。”她側過身,在黑暗中看著他,“這個藥,我本打算再用豬多試幾次,再考慮給人用,可她出現在了我麵前,得的還是這藥對症的病。”

翠娘要經曆無數次幸運,才能走到今天。

她必須從妓-院裡活了下來,必須有人願意為她贖身治病,必須讓程丹若知道她,甚至必須是在這個時候——剛剛做出了青黴素的雛形——方才能擁有一絲治愈的希望。

這樣的概率太低了,假如功虧一簣,叫人心裡難安。

但,“我一點把握都沒有。”她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輕輕歎息,“她有可能會死。”

謝玄英撫著她的後背,慢慢道:“就算是這樣,她至少治過,不成也是命。”

程丹若沒有說話。

“而且,金玉樓有情有義,”他道,“今生得此良人,已無遺憾。”

她道:“良人是良人,遺憾是遺憾,這輩子都沒好好過活一天,臨終了,怎會沒有遺憾?遇見良人才更遺憾。”

謝玄英默然。

半晌,道,“成敗都是命,你不要為難自己,儘力就好。”

程丹若何嘗不知道,古代大多數時候生病,就是在賭命。

可她內心深處,依舊懷有奢望:是,青黴素不可能量產,不可能廣泛使用,但既然千辛萬苦做了出來,哪怕純度不夠,劑量不夠,也希望能夠救一個人。

隻有一個也好。

謝玄英見她依舊毫無睡意,隻好道:“不如明早起來,給華佗供點花茶,請他庇佑?”

程丹若抬起眼眸。

正當謝玄英以為她會說“這有何用”的時候,她卻點點頭:“有道理,明早我就去給他上香。”

不止是華佗,她打算寫上弗萊明的紙條,也拜一拜。

萬一呢。

“睡吧。”她合攏眼皮,“明天我要早起。”

謝玄英抬腿,把她那邊的被角踢過去,蓋住她露出的腳尖,然後腿伸過去,嚴嚴實實壓好。

然後,側臥摟住她,讓她完完全全藏進他懷裡。

夜深人靜,時有風聲。

謝玄英感覺到胸口她平緩的氣息,也慢慢睡著了。

*

第二天,程丹若果真起了一個大早。

她先給實驗室裡掛的華佗像供奉了新鮮的瓜果,而後畫了一個弗萊明的小人,寫上他的大名,也上香拜一拜。

最後,去佛堂給父母上香,求祖宗保佑。

三趟拜完,覺得稍微有了點信心,打開培養皿盒。

抑菌環非常不錯!

這是個好兆頭,她舒口氣,收拾好藥劑和針筒,命人備車。

馬車同樣在酒樓調換,也正好吃頓早飯,草草填飽肚子,便去了翠娘那裡。

快進門前,程丹若怕聽到壞消息,比如昨晚翠娘不適,過敏反應嚴重,甚至今天病情直接惡化了。

但事實證明,是她自己嚇自己。

翠娘的情況還不錯,正在床上喝白粥。

程丹若沒有打攪,等她吃完才進去,查看昨天的皮試情況。

大約是各路神佛真的保佑,昨天還有點紅腫的包,今天已經完全被吸收了。她身上並未出現過敏反應,也沒有心慌胸悶。

“很好。”程丹若眼底帶出幾分喜色,“你的身體可以用藥,我們現在就試試。”

她先詳細地給翠娘解釋了肌肉注射,因為昨天做過皮試,翠娘又經受過不少身體的折磨,並不害怕。

“再痛又能痛得到哪兒去呢。”翠娘笑笑,“打吧。”

病人坦然自若,程丹若卻有點緊張,略略定神,方才指揮她側臥,褪下裙子。

而後,抽取瓷瓶中的藥液,紮在了她的臀大肌上。

推動活塞,藥液從金屬的針筒裡緩緩推出,注入肌肉。

翠娘微微皺了皺眉,但不曾叫痛,反倒拉了拉身邊的被子,擋住腹部的梅瘡。

注射完成。

程丹若拔掉枕頭,說道:“好了,你歇著吧。疼嗎?”

翠娘笑道:“比蚊子咬重些,不過,我倒是覺得好,不必喝苦藥汁子了。”

“有人不怕疼,有人不怕苦。”程丹若淺淺笑著,表現得十分淡然,好像閒話家常,“但有的藥不能入胃,會損失藥效,有的藥卻偏要喝下去,效果才快,這都是看方子的。”

翠娘被她的鎮定感染,繃緊的肌肉慢慢鬆弛。

程丹若放下帳子,讓她能安心地躲在後麵,卻打開了窗戶,讓八月的陽光照進昏暗的房間。

“大同的太陽一直很好。”程丹若看著外麵洗曬的仆婦,衣裳掛晾在繩索上,飄飄蕩蕩,空氣中有皂角的氣息。

“如果願意的話,和我說說你的事吧。”她道。

翠娘嘴唇翕動,似乎想開口,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像她們這樣的人,沒有人關心她們的故事,沒有人在乎她們的來曆,她們隻是在特定場合出現的花瓶,用來裝點,用來泄欲。

時間久了,總會恍惚地覺得,自己仿佛沒有來曆,沒有過去。

但誰不是娘生爹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