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夾縫中(1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8178 字 6個月前

程丹若爽快地送出自己的股份, 孝敬了皇帝,那麼,朝臣們也得意思意思,彆礙著大老板發財。

“可和鹽鐵一樣, 特許經營。”崔閣老馬上提出對策, 其靈活之快, 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早有腹稿。

程丹若瞄他,沒錯過石大伴投注而來的視線。

果然。

崔閣老站隊的同時, 沒忘記給自己撈好處,猜得不錯的話, 估摸著打算等她離開後, 一腳踢開大同的小股東, 以及礙事的昌順號,讓寶源號獨攬?

然後, 其他股份一部分給皇帝, 一部分歸崔閣老所有?

她揣測著, 垂下眼眸, 餘光卻瞟向了楊首輔。

楊首輔咳嗽兩聲, 含糊道:“也是個辦法, 給長寶暖一個皇商的特許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 陛下, 你的錢我們不管,都算你的, 其他不行。

程丹若思索了會兒,倒也理解:但凡錢過戶部,楊首輔肯定也有份,不會在這事上和崔過不去。

他們現在是一夥兒的, 屬於對抗帝王的文官團體,小利益可以不計較。

皇帝見閣臣全都站到一起,明確反對織造局接手,也清楚,這是文官的底線,但麵上不露,繼續問:“程司寶?”

程丹若流露出明顯的遲疑之色。

“有話但說無妨。”皇帝道。

她像是不太好意思,抿抿唇角,才輕聲道:“國家大事,臣婦不懂,隻將這些年的經驗,同各位閣老說一說,若有淺薄之處,還望閣老莫要取笑。”

曹次輔給了她一個台階:“程夫人不必自謙,我等畢竟未曾經手過毛紡織,還是要你仔細說說。”

“是這樣的。”程丹若不疾不徐道,“長寶暖在山西,算獨一家生意,然則織娘不過百人而已,哪怕是熟手,五日織一件,一月也不過五百來件,大部分毛衣仍舊來自平民之家。”

她語調柔和,不提問、不質疑、不反駁,雖然身著命婦禮服,但畫了淡灰色的淺眉,搭配敷粉後過分蒼白的麵容,毫無攻擊性。

“貧寒人家的婦人女子,每日趁著勞作的空隙,織上兩針,手腳麻利的就掙點工錢,家務繁雜,要下地種田的,灶上做飯的,替人洗衣的,隻能偷空忙一會兒,為家人織一件禦寒的衣裳,好在毛衣最大的長處,就是靈巧多變。

“一件衣裳,差不多要一斤毛線,沒錢買,半斤也能做個背心,有錢了,拆了重新做衣。若攢下一些零碎,就織個圍脖、手籠、帽子……拆換很便利,和棉衣不同,能滿足各戶人家的需求,可自給自足。

“此外,做工都是計件,在大同,城裡的好說,直接去鋪子交就是了,鄉間婦人卻忙於生計,鮮少進城去,長寶暖每月一天,定點到各個村鎮的集市收取。”

無須明說,在場的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

首先,毛衣不能全靠織娘,這和織布有極大區彆,織布能依靠織機,但毛衣更像是刺繡,純靠人工。

工部就算拿到了營業權,也最多隻能做毛線,具體的編織依舊要下放。

但,朝廷有這麼多人手到處收毛衣嗎?

就算有,這也是對人力的極大浪費。

另外,許多貧寒人家靠毛衣掙錢,一旦官營,他們生計斷絕,等於逼人去死。

皇帝沉吟道:“所言在理,毛衣貴在民生,不可因噎廢食。”

程丹若心裡嗬嗬,話說得好聽,帝王享受的時候,有幾個能考慮百姓生活的?剛才也沒見提啊。

但不妨礙她飛快拍馬屁:“陛下聖明。”

然而,這些問題固然誅心,卻難不倒厚臉皮的重臣。

現在重要的是百姓怎麼辦嗎?不是,是權力,以及權力帶來的利潤,花落誰家的問題啊!

崔閣老不緊不慢道:“程夫人的心是好的,這些事,今後再細說不遲。”

程丹若:“……”草,一種植物。

她看看其他三位,他們都沒有說話,顯然是同樣的想法:如今最要緊的是不讓太監把持,其他容後再說也不遲。

程丹若沉默。

片刻後,她裝出一副被忽悠到了的樣子,重複了遍公式:“臣婦不懂朝政,”原來政治真的無所謂百姓,“一時失言,”無恥還是你們無恥,“還望諸位大人莫怪。”交給你們,四百年後再普及毛衣算了。

曹次輔又遞來一個台階:“程夫人提醒得及時,今後是得多加留意。”

程丹若懷疑他和靖海侯有了默契,頓了頓,又遲疑道:“諸位大人海量,其實還有一事,臣婦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是君臣博弈,今天,她其實是皇帝的棋子。

所以,帝王也必然需要給予她支持——除非,他已經選擇放棄她。

顯然此時,皇帝還有點不甘心,玩笑道:“有什麼不能講的,你不是朝廷命官,說錯了,難道諸位大人還會笑話你?”

眾臣不想笑,但配合得笑了起來。

但程丹若十分嚴肅:“國家大事,臣不懂,”先說一句防杠聲明,而後才道,“然而,方才曹次輔所說,胡人不可信,臣深以為然。”

她道:“這次,布日固德之所以能挑起爭端,便是疑慮我朝有意利用羊毛,反製其國的顧慮,方才引來多方支持。”

牽扯到胡人,就牽扯到皇位。

皇帝端正了臉色:“說下去。”

“臣曾旁敲側擊,打探許多胡人的看法。”程丹若道,“他們一方麵欣喜於羊毛能交換糧食,另一方麵,對毛衣也十分感興趣。”

曹次輔的眉毛跳了一跳。

她道:“毛衣的編織技術,並非憑空而來,蒙古以西之地的胡人,擅長用毛線編織地毯,在歐羅巴,也有人用這門技藝編織漁網。因此,有些胡人其實十分擅長編織之法,她們的帳篷上常有彩色瓔珞做裝飾。”

崔閣老坐不住了,質問道:“你是說,胡人也可能學會毛衣的編織?你為何不早些彙報?這門技藝,如何能被胡人掌握?”

他咄咄逼人,言辭鋒利。

然而,程丹若剛才各種自謙,口口聲聲“不懂朝政”,麵對他的詰問,卻出乎預料地剛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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