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交流了下各自的工作,方才洗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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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俘禮源自春秋,最開始是周天子的活兒,等到了後世,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的演化,有的獻俘太廟,有的獻俘闕下,各有各的說法。
大夏的規章製度是在午門獻俘,但一直沒怎麼施行過,少數幾次獻俘,都是低調行事,大概和沒俘虜過重量級的人物也有關係。
一兩個雜兵賊首,搞那麼大的排場,上至皇帝首輔,下至百官都要出席,累不累啊?
這次亦然。
區區土司叛亂,皇帝興致一般,令禮部“隨宜行事”。
但這種“你看著辦”通常都是最難辦的,禮部上下加班了幾天,才拿出可行的方案——在午門辦,以顯□□威嚴,但縮減流程,不要搞太誇張。
換言之,要給國家找回點麵子,就是彆太費錢了。
蔡尚書比許尚書摳門得多,不樂意批太多經費。
於是,午門奏樂,旗衛隊擺出威儀赫赫的儀仗,呐喊聲傳出數裡,外頭全是圍觀看熱鬨的百姓。
馮少俊、梁太監、魯禦史人相繼出現,帶領著身穿囚服的俘虜們,穿過大街來到午門。
曹尚書宣讀奏令,大致就是斥責蠻夷多麼不懂事,犯下了多麼可怕的罪行,簡直無可饒恕。
馮少俊的眼睛被陽光刺得淚流不止,隻能一直低頭避光。
好在奏令不長,很快,石太監出來宣讀皇帝的旨意,將叛首黑勞、白伽的屍骨挫骨揚灰,其餘俘虜為顯天子恩德,特赦免死,流放西北。
馮少俊不由奇怪。
當今聖上不是特彆好大喜功的人,倘若決意赦免,恐怕不會讓他們千裡迢迢送俘上京,再表演一次仁德。
他和謝玄英都以為,陛下會當場梟首,震懾邊蠻,順帶出一口定西伯的惡氣。
怎麼就赦免了?
不過,是殺還是赦,和他沒什麼關係。
獻俘禮很快結束,各回各家。
馮少俊終於回到了昌平侯府,等來的是母親的熱淚,兄長的慰問,和嫂子們的噓寒問暖。
母親急著找太醫,他卻擺擺手,反問大哥:“怎麼就赦了?”
馮大壓低聲音,道是:“太後有些不好。”
馮少俊大吃一驚,看向母親。
昌平侯夫人擦掉眼淚,微微頷首:“我前些日子進宮去瞧過,是不大好了。”
馮少俊問:“什麼病?”
“老病。”昌平侯夫人道,“就看今年夏天熱不熱,太熱怕是……”
馮少俊明白了,但太後不是皇帝生母,在朝堂也毫無影響力,大家都不怎麼在乎她的結局。
昌平侯夫人解釋兩句,便催著馮大去請太醫:“眼睛紅著這樣,還說沒事。”
馮少俊笑道:“能活著回來就是命大。”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還年輕。”馮大立即道,“我親自去找,你在家等著。”
馮少俊心頭微暖:“多謝大哥。”
馮大拍拍弟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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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府。
謝芸娘陪著母親坐在榻上,遞上一盞茶:“我今天去瞧獻俘了,好熱鬨。”
柳氏輕輕歎了口氣:“是啊,好威風。”
“娘,哥是有公務在身才沒回來。”謝芸娘勸道,“父親也說了,陛下雖然不曾明說,可哥這麼儘忠職守,他不會忘了的。”
柳氏卻道:“做爹的想著兒子飛黃騰達,我這做娘的,隻想和昌平侯夫人一樣看見兒子回家。”
娘可以編排丈夫,女兒卻不能說爹的壞話,謝芸娘拿起美人捶,給母親捶腿,慢慢道:“哥有大誌向,也有大本事,相公提起他,總是自歎弗如。”
養出謝玄英,是柳氏這輩子最值得得意的事情。
她微微牽起嘴角,卻也知道不能再說了,說到底,是為陛下辦差,得歡歡喜喜才好。
遂轉而說起另一件事:“過兩天,你陪我去趟清虛觀。”
謝芸娘應下,好奇道:“母親想去求什麼?”
“當然是替你哥嫂祈福,你是不知道,他們倆傷的傷、病的病,我實在放心不下。”柳氏猶豫了下,又道,“還有,你哥托我到觀裡求一卷經書。”
謝芸娘十分驚訝:“哥可不太信這些,求什麼經?”
“《北鬥經》。”柳氏心思細膩,難免多想,“芸娘,你哥不愛誦經齋醮,這會兒忽然求經書,我總擔心出了什麼事。”
她蹙眉,“荊楚之地多巫蠱……他又是和苗人打,聽說多有邪異,那個什麼白山的首領還會招陰兵呢。”
“怎麼會呢。”謝芸娘忙安慰母親,“想來隻是圖個心安罷了。”
柳氏扶住額角,憂色依舊:“但願如此。”
香爐升起煙氣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