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點點頭。
謝家當初給的聘禮很體麵,珠寶都有,最難得的就是這枚祖母綠戒指,一大兩小三顆祖母綠寶石,並排鑲嵌在卷草紋的金色戒托上,簡約而貴氣。
但她不常戴戒指,平時都丟在箱底吃灰。
“好看。”他仔細打量她,今天她上衣穿的白,可卻不顯憔悴,反而生出淡泊溫和的潤澤,“臉上有氣血了。”
又揩揩她的唇角,“嘴上再塗點胭脂。”
“知道了。”她擋住鏡子,“煩人,換你的衣服去。”
謝玄英被趕到次間更衣。
換好衣服,吃了點早膳墊肚子,便去正院和柳氏問安。
柳氏正在和榮二奶奶和謝承榮說話,見到他們來,微微停了一停,笑道:“知道你們該來了,吃過沒有?”
謝玄英道:“用過了。”
“早些去,陪子真先生說說話,老人家定也惦記著你們呢。”柳氏道,“老三媳婦不管家事,你倆多留一會兒也無妨。”
程丹若:“多謝母親。”
看來榮二奶奶是去得晚,回得早了。
謝玄英也心知肚明,並不說破,聽了柳氏兩句吩咐,便恭敬告退。
兩人坐上馬車,去燕子胡同。
街道上傳來的嫋嫋香氣,是麵條、包子、米糕的味道,佐著香油、蔥花和牛肉湯的氣味,勾勒出世俗煙火。
程丹若聞著就覺得餓。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了,家裡的飯菜再香,就是會被路邊攤勾住魂。
她叫停車,買了個芝麻糖燒餅,分給謝玄英一半。
到燕子胡同,剛好吃完,還能喝口茶去味。
晏鴻之和洪夫人已經等著了。
七年不見,晏鴻之的頭發又白了不少,洪夫人卻絲毫不見老,依舊是個麵頰豐盈的婦人。
兩人剛跪下行禮,就被攙扶了起來。
“快起來,不必拘禮。”晏鴻之戴上老花鏡,招手,“丹娘過來,我瞧瞧你。”
程丹若走過去,親自為他奉茶。
晏鴻之打量她半天,欣慰道:“不錯、不錯。”
洪夫人笑盈盈道:“這下安心了吧?”
又和程丹若笑話他,“你義父和我說,你回來就病了,怕是受了大罪,上回埋怨三郎好半日呢。”
“勞義父義母牽掛,我沒有受罪。”程丹若道,“貴州山水秀麗,彆有天地。”
晏鴻之頓時欣慰。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沒被毒瘴深嶺消磨了誌氣,這是最難得的事,像艾世年,嘴上說得豁達,眉間也難免頹喪。
他最欣賞丹娘的就是這股子心氣。
“好、好,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晏鴻之拄著拐杖起身,“丹娘陪你義母說說話,三郎隨我去書房,我考考你功課。”
“是。”謝玄英立時扶他出門。
兩人的背影遠去,程丹若才問道:“義母,義父的腿腳是怎麼了?”
“痹證。”洪夫人歎氣,“他年輕的時候愛往山上跑,腿腳費得厲害,這兩年總說膝蓋疼,好在沒什麼大礙,每月針灸一回罷了。”
她不想兒女操心,改而問,“三郎對你好不好?”
同樣的問題,洪夫人在成親的時候也問過。
程丹若的答案沒變:“他對我很好。”
洪夫人見她雖然消瘦了些,衣裳首飾都不是時新的,可眼睛明亮,比過去多了活氣,又不失沉靜,就知道此話不假。
日子過得好不好,和有沒有穿金戴銀關係不大,而是看心裡有沒有底氣。
侯府錦繡繁華地,也是勾心鬥角處,丹娘嫁過去七年,沒有一個孩子幫著立穩跟腳,還能有這般從容,沒有三郎支持是不可能的。
讓女人心力交瘁的從來不是事情,而是繁亂無序的情緒。
“你過得好,我和你義父就放心了。”洪夫人和程丹若並無深厚的母女感情,隻是,兩人既然有母女名義,便是世間一場緣分。
程丹若好好的,也不負雙方相認一場。
她性子恬淡,並不問孩子或是貴州的事,反而說:“你從貴州送來的茶,你義父嫌苦,我倒是覺得清新。”
“千年古茶自在生長,是有幾分野趣。”程丹若道,“我那裡還留了一些,回頭給義母送來。”
頓了頓,又道,“您彆推辭,我不懂品茶,留給我也是糟蹋。”
“這話就不對了。”洪夫人端起茶盞,不緊不慢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茶好不好,不在色鮮不鮮,湯透不透,在舌頭喜不喜歡,韻道合不合脾氣。”
她意有所指,“有的富貴人家,非名品不飲,隻道這才是人間至味,可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家家都有,豈是誰家獨占的滋味呢。”
程丹若一時意外。
她方才是慣例的謙辭,沒有自嘲之意,卻未料聽得洪夫人這一番寬慰,不由微微感動,垂首道:“您說得是。”
母女倆又說了會兒話,問候了晏大、晏二和孩子們。
末了,程丹若提出給洪夫人把脈。
洪夫人氣血充足,身體康健,且還未絕經,隻是有些不規律了,偶有潮熱,都是典型的圍絕經期綜合征。
程丹若讓她多吃蔬菜水果和奶製品,尤其是後者,避免骨質疏鬆。
“怪腥氣的。”洪夫人口淡,不愛吃奶製品。
程丹若道:“要吃的,不然骨頭太脆,年紀大了有些磕碰便易折骨頭,可要受大罪呢。”
洪夫人勉強答應,又說:“我看你義父才該多吃些,一把老骨頭。”
程丹若微笑:“一會兒我就去給義父診治。”
前院書房。
晏鴻之:“阿嚏。”
謝玄英板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