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目前感覺良好,比較樂觀,“等我的長好了,我就把膿液取出來,再過兩天好全了,就給你打一針。”
她掃了他一眼,故意道,“你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謝玄英反而放心了。
她打算讓他也試一試,應該死不了,但這樣生病的樣子,還是看得人很揪心:“難不難受?”
程丹若道:“還好。”就是發燒而已。
謝玄英:“要不要吃點什麼?晚上喝點粥如何?可要吃藕粉?”
藕粉正當季,她有點饞了:“那就來點。”
謝玄英吩咐丫鬟衝了小半碗藕粉,她自己拿勺子吃了。不知是因為藕粉美味,還是身邊有人,她感覺好了很多。
當晚,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在廁所測了體溫,已經回落到37度左右。
手臂酸疼,渾身乏力,但沒有其他症狀。最重要的是,手臂上隻有一處丘疹,沒有多出的子痘。
程丹若密切觀察,也怕膿包底部的皮膚壞死。
謝玄英今日請了假,留在家中陪她,見她頻頻查看,不由起疑:“怎了?”
她:“……怕留疤。”
謝玄英知道,得過天花的人縱然僥幸存活,也會滿臉疤痕,慘不忍睹。他心疼又好笑,幫她挽起袖子,輕輕往傷口吹氣。
清涼的風拂過傷痕,帶走了刺骨的癢。
程丹若一下覺得好多了。
到了晚上,她又開始頭疼,溫度微微回升,但比前幾天好了很多。
好好睡了覺,新的一天,起床就覺得輕鬆不少。
“應該開始好起來了。”她拿過他的手背,放在額上試溫,“你看,是不是不燒了。”
謝玄英摸摸她的體溫,再把把脈:“還是得歇著。”
“再等一天。”她觀察牛痘的狀態,“明天就把漿液取出來?”
“給我種?”他思索,“我得尋個借口。”
“你去上值吧,沒那麼快。”程丹若猶豫,“其實,最好再找彆人種一次,看看毒性如何。你說,先在小廝裡選一個怎麼樣?”
她的身體和古人不一樣,在她身上反應尚可,不代表在他身上也如此。
程丹若不想冒險。
但謝玄英不假思索:“你做第一個,我做第二個,以後的事才好做。”他安慰妻子,“都是肉體凡胎,你都沒事,我還能死了不成?”
程丹若沒吭聲。
她也知道,要推廣最好是身先士卒,不然也不會自己頭一個嘗試。
但人皆有私心。
醫生也是凡人之心。
“聽話。”謝玄英摟過她,“沒事的,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她勉強答應:“那行吧,但要等我完全愈合再給你試。”
“好。”
牛痘從出痘到愈合,大概半個月的時間。
程丹若在破潰前抽取了痘漿,將其保存在蒸汽消毒後的水晶瓶中,藏入冰窖。
又一周,破損的牛痘逐漸愈合,形成黑色的血痂。
到了這時候,基本能確定這次篩選出來的疫苗沒有太大問題。
程丹若斟酌半天,考慮到機會確實難得,她自己的消毒衛生做到了極致,以後彆人未必能有這條件,給謝玄英試試也無妨。
遂決定給他種痘。
沐浴後,左上臂的皮膚消毒,切口子,塗抹膿漿。
謝玄英安心地睡下了。
“疼不疼?”程丹若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他安穩地蓋好被子,“睡了,明天還要去衙門呢。”
程丹若不大高興:“還要去衙門?”
“指不定要進宮。”謝玄英道,“大司寇之位空缺,陛下卻遲遲未決斷。”
“是麼。”程丹若不為所動,毫無波動。
講真,在牛痘疫苗麵前,誰都會對這些事喪失興趣的。甚至隻要能保證她的疫苗成功出世,程丹若完全不介意扔掉一品誥命。
謝玄英聽出了她的敷衍,說實話,他也有點敷衍了。
“這個真的能不再得天花?”他好奇,“有誰試過嗎?”
“人痘法有先例,牛痘應該沒有。”程丹若道,“所以,得選一些人接種,再讓他們和天花病人接觸,查驗效果如何。”
說起這個,她難免頭疼:“賭命的事情,你說找誰做呢?”
“買人吧。”謝玄英知道她心軟,不介意自己背負這些罪惡,“簡單點,沒有後患。”
程丹若斟酌道:“身體要好些才行,人牙子那裡的人都隻是餓不死。”
“那就在莊子上尋些人。”謝玄英沉思,“這恐怕要和父親說。”
程丹若道:“我打算讓張禦醫幫忙。”
“應該的。”他沉吟少時,已有腹稿,“等我好了,我和父親安排,你專心做事就好。”
她應了一聲,拍拍他:“你該睡覺了,睡飽才有精神生病。”
“嗯。”謝玄英心態很穩,沒一會兒便沉沉入睡。
程丹若聽著他規律的呼吸聲,卻失眠了一整晚。
她知道不必過多擔憂,卻總怕疫苗不夠乾淨。畢竟天花疫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含細菌的,她的手工作坊更是汙染重重。
萬一有什麼細菌是現代人耐受了,而古人不耐受的,怎麼辦?
要是全身感染了,青黴素又不能治,怎麼辦?
醫學上的概率再小,也是概率,不是人。
她怕他就是那個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