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號，他發熱的頭腦逐漸冷卻，倒也拿出了個章程。</p>
假如皇帝駕崩，他回京和母親通氣，無疑占據先手，可以試著說服楊首輔暗通款曲。可若是皇帝沒事……宮裡嫻嬪不是要生了嗎？</p>
她得知消息動了胎氣，孩子沒保住，也怪不得他。</p>
齊王拿定主意，雖不周全，卻很有行動力，不顧夜色和餘震的危險，連夜趕回了京城。</p>
他進京後，先回王府通知幕僚，大家均讚成齊王的主意。</p>
於是，齊王收拾一下，深更半夜叩響宮門，求見太後。</p>
動靜傳到武英殿。</p>
靖海侯直接問:“幾個人來的？”</p>
太監回答:“就齊王一人，並身邊的兩個隨從。”</p>
靖海侯笑了，說道:“宮禁無詔不開，讓齊王等天明吧。”他一麵說，一麵征求楊首輔的意見，“首輔意下如何？”</p>
楊首輔腳疼得厲害，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照侯爺的意思。”</p>
靖海侯微微一笑。</p>
朝堂的臣子有忠厚的，也有奸詐的，有清廉的，也有貪鄙的，有一心事君的，也有自私自利的，但大多數時候，大家都不會背叛皇帝。</p>
這是千年來，深紮在臣子心裡的本能。</p>
君臣大義，廉遠堂高。</p>
彆說齊王孤身前來，他就算率領兵馬叩門，都未必能說動楊奇山。</p>
明日有好戲看了，就是不知道嫻嬪是否已經誕下龍嗣。</p>
若沒有，消息還是得瞞住。靖海侯思忖著，剛想吩咐兩句，忽然聽見輕快又迅疾的腳步聲。</p>
一個小太監摸黑進屋，看見他們倆，跪下就是一個響頭。</p>
抬首時，喜色溢於言表:“大喜！承華宮誕下皇長子，寧遠夫人特命奴婢前來知會侯爺和首輔，請二位派人向陛下賀喜！”</p>
饒是靖海侯這等人物，此時也難免訝然:“皇子？！”</p>
楊首輔也坐起來了:“當真？”</p>
“千真萬確。”小太監喜盈盈道，“是皇子。”</p>
劈啪，蠟燭爆了燈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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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公布皇長子誕生的消息，是程丹若拿的主意。</p>
她仔細考慮過利弊，弊端很明顯，消息一公開，田貴人母子就是萬眾矚目，但瞞又真的能瞞住嗎？不可能。</p>
大家都知道嫻嬪要生了。</p>
乾陽宮裡裡外外的宮人幾十人，誰敢保證半字不露。</p>
她也考慮過隱瞞性彆，然則，皇帝在外沒消息，萬一運氣不好崩了，這個孩子的正統性就會受質疑。</p>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隱瞞，並且大張旗鼓報訊。</p>
皇帝無事自然最好，出了事，這個孩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大臣們也知道該怎麼站隊，避免了被藩王拉攏的情況。</p>
——皇帝有子和無子，在這時候絕對是天壤之彆。</p>
權力平穩過渡，於滿朝文武而言都是好事。再說了，兩個成年的藩王肯定沒有繈褓中的幼兒好掌控，內閣不會傻到將輔政的權力拱手相讓。</p>
當然了，風險還是有的。</p>
“儘快收拾承華宮，安排貴人進產房坐月子。”程丹若懷抱著嬰兒，一條條吩咐下去，“奶娘暫時不要了，等貴人開奶，她親自喂養。”</p>
擱在平日，母乳喂養不合規矩，可現在，誰敢保證奶娘沒問題？</p>
還是生母最放心。</p>
“尚食，給貴人做些清淡的食物。”程丹若思路明確，“周葵花，出血如何？”</p>
葵嫂子道:“已經少了很多。”</p>
“你多留心。”程丹若見榮兒簡單收拾好了床榻，才把孩子放到田貴人身邊。她淺睡了一小會兒，卻不能安枕，迷迷糊糊睜眼:“孩子……”</p>
“孩子在這兒，你先睡會兒，等等給他喂奶。”她抬起田貴人的手，幫她摟住自己的孩子。</p>
田貴人摸到柔軟的嬰兒，如釋重負，又慢慢合攏眼皮。</p>
雨停雲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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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慶宮。</p>
許意娘坐在屋裡，好不容易才哄睡了晨哥兒。他被今天的地動嚇壞了，足足嚎了一個多時辰才睡著。</p>
屋裡漏出三三兩兩的星光，是掉落的瓦片缺處。</p>
許意娘也怕餘震，卻不放心兒子在外睡覺，堅持回到了室內。但她自己不預備入睡，打算親自守夜。</p>
外頭傳來輕輕的叩門聲。</p>
她身邊的大宮人躡手躡腳地靠近，與門外的人說了兩句話，忽然變色，折返到她身邊:“王妃。”</p>
“什麼事？”</p>
“承華宮生了皇子。”大宮人壓低聲音，“還說，齊王回來了……隻有齊王。”</p>
許意娘眸光微斂。</p>
她了解丈夫的脾性，倒也不覺奇怪，忖度片刻，頷首道:“趁現在無人管，傳句話去清寧宮。”</p>
她附耳過去，輕輕吩咐兩句。</p>
宮人會意，借著夜色離開了宮殿。</p>
燭燈邊，許意娘凝視著兒子帶淚的睡顏，表情一如既往地溫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