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太好了,我真怕首輔請了太後出麵,讓她聽政監國。”
恭妃微蹙眉頭:“隻要攔住他們就行了嗎?”
“當然不是。”程丹若道,“他們很快就會親自來見你,隻有度過這一關,才能算安全。”
榮兒察言觀色,立即問:“娘娘是太子生母,他們能如何?”
程丹若搖了搖頭,耐心解釋:“如你所言,娘娘是太子生母,朝臣們無論心裡如何作想,禮數是決計不會差的。尊娘娘為太後一事,也是順理成章,但娘娘要知道,這是天經地義的,他們想拿這個做人情,與娘娘交換些什麼,那就是在欺負你不懂事了。”
恭妃問:“這話如何說起?”
“娘娘是皇貴妃,陛下還未封你為皇後,難免有人以此為借口,先說尊娘娘為皇太貴妃,隨後再有一人說該為太後,前頭一人便會退讓,又說起太後之事。”
程丹若笑笑,“依娘娘看來,太後該怎麼尊奉為好?”
恭妃低頭想了想,感覺似乎跟上了她的思路:“我記得,太後是本生太後,並非皇太後……”
“陛下臨終前,曾命我複為尚寶,可見是屬意娘娘。”程丹若歎口氣,“太後那邊畢竟有齊王故事,想必陛下心中也有顧慮。”
恭妃對女官的編製不太熟悉:“尚寶?”
“尚寶掌寶璽,太後若要複輔國將軍之位,就得拿到天子印璽。”程丹若道,“不能讓他重歸朝堂,他可是太後看著長大的。”
恭妃立時警覺:“不錯。”
“娘娘,你是太子生母,沒有不封太後的道理。”程丹若道,“我問過外子和侯爺,他們都會一力保取娘娘,您勿要擔憂。”
得到這樣的承諾,恭妃雖然也覺得自己該得太後之位,此時也要鬆口氣,放下心來:“那太後……”
“既然陛下定的是本生太後,娘娘照做就是了。”程丹若道,“你也知道,當初歸宗鬨得沸沸揚揚,不少朝臣均有微詞,娘娘若是退讓了,那群人最守禮法,免不了要拿娘娘的身份說事——您又何必為了太後,搭上自個兒?”
恭妃想了想,把這番話在心裡翻滾兩遍,有數了。
“就這麼辦。”她頓了頓,“姐姐也一道見他們嗎?”
“娘娘希望我在嗎?”她反問。
恭妃道:“姐姐在的話,我心裡也有些底氣。”
“娘娘錯了。”程丹若不讚同道,“您的底氣是太子殿下,一會兒,讓殿下在後殿歇息,您在前殿見人就是。如果他們提了讓您為難的事情,您不要答應,說要去看殿下,容後再議便好。”
她說去,恭妃安心,說不去,恭妃也有幾分安心:“也好。”
程丹若瞥她一眼,笑了:“那我就去坤月宮看看吧,可不能讓她們添亂。”
“辛苦姐姐了。”
“也就幾日的事,等大郎登基,娘娘就能鬆口氣了。”
程丹若隨口安慰了恭妃兩句,披上鬥篷,毫不遲疑地紮進了風中。
恭妃輕輕呼出口氣。
不多時,門外傳來滿太監的聲音:“皇貴妃娘娘,楊首輔、靖海侯……求見。”
“大郎呢?”恭妃低聲問榮兒。
榮兒去後頭看了眼:“殿下剛吃過東西,睡下了。”
恭妃點點頭:“讓他們進來。”
太監放下了寶座前的紗簾,她上座,不安地握住了寶座上的龍紋。
一行人魚貫而入,按次序跪倒:“參見皇貴妃。”
恭妃一個都不認識,隻能故作鎮定:“免禮。”
他們起身,均垂首而立,看不清表情。但站在最前麵的人開口了:“臣等求見皇貴妃,是有要事請示。”
恭妃以為他要說太後一事,平穩聲調:“何事?”
楊首輔道:“有關陛下喪儀,臣等有以下事務要請娘娘裁奪。”
彆看他剛從西苑和乾陽宮打了個來回,此時不疾不徐道來,氣息平穩,給人一種條理分明的從容感。
而說的事情,則是之前他們商議過的種種細節,宮裡怎麼辦,外頭怎麼辦,明天幾點宣讀遺詔,通知各地的藩王公主,他們該如何祭奠,以及按慣例,京城百官的喪服是由朝廷供給的,可戶部目前沒有這麼多錢,能不能用內帑支應,等等。
恭妃聽蒙了,想發表意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點頭。
就當她以為程丹若料錯了的時候,薛尚書提起了尊奉的問題。
他起了個頭,表示明天大家會奉迎太子為新帝,皇貴妃為太後,太後為太皇太後,其餘妃嬪也要看著加。
但匡尚書立即質疑,道是恭妃的皇貴妃隻是口頭冊封,沒有舉辦儀式,也沒有接到冊寶,按理說她還是恭妃。
就算要晉封,也應該是為皇貴太妃。
榮兒臉色發青,這擺明了就是欺負恭妃,誰不知道皇帝的生母就是太後。
她餘光瞥過,小心翼翼地打量恭妃。果不其然,恭妃麵色慘白,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是……是陛下吧。
外臣的意思姑且不論,為何當年陛下未曾封娘娘為皇後,而是皇貴妃呢。
他是不是覺得,娘娘並沒有資格為後?陛下……一直厭惡娘娘。
且慢,不能這麼想。榮兒掐掐自己,竭力回神,用眼神示意恭妃。
恭妃端起茶,掩飾似的喝了口水,潤澤發乾發苦的嘴巴,依舊沒有作聲。她能說什麼,站起來指責他們嗎?
不能讓外臣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