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 她的路 每一步都踏實(2 / 2)

我妻薄情 青青綠蘿裙 9383 字 3個月前

謝玄英到嘴邊的話被她憋了回去。

“聽話。”她捂了捂他的臉孔,輕巧地轉身出去。

雪停了。

程丹若徑直走到廊下最前麵的一間屋。

“不知元輔可有空閒,請撥冗一見。”

她站在門口求見,楊首輔自不能當沒看見,他還沒有架子大到這地步,親自出來問:“寧國夫人有何見教?”

“奉皇貴妃之命,詢問殿喪儀之事。”程丹若一邊客氣地回答,一邊往裡走。

楊首輔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抬手就想阻攔:“夫人有話……”

話才出口,程丹若已經走到門口,且無視了他的動作,全無停步之意。

楊首輔反倒不好攔了。

他總不能把她推出去吧?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隻能任由她入室,自顧自坐下。

楊首輔沉下臉:“夫人不請自來,究竟為何事?”

“元輔對我有些誤解,我想,還是親自上門同您解釋為好。”程丹若道,“我們開誠布公地聊一聊,元輔究竟對我有何不滿?”

楊首輔:“所謂乾坤有序,男女……”

“您這麼說,就很沒有誠意了。”程丹若打斷他的空話,“太子年幼,其母垂簾,乃是天家慣例。皇貴妃多病,精力難支,我為太子姨母,陛下才留遺命,令我照看——您非要將我趕出去,是誰有弄權專政之意,路人皆知。”

楊首輔不動聲色:“從未有過外命婦乾政的先例。”

程丹若反問:“我聽說立政者,治國有三本,‘一曰德不當其位,二曰功不當其祿,三曰能不當其官’,敢問元輔,我是哪一條不符合?”

不等楊首輔回答,一條條拆開了反問。

“是我的德行不夠嗎?可元輔親口說過,我在朝野素有賢名,我救過的人沒有成千也有上百。我對上忠誠,對□□恤,從不草菅人命,年年布施賑災,雖不敢比及聖人,卻也從無惡名。

“還是我的功勞不足以封國夫人之誥命?太子殿下能安坐在寶座之上,江山後繼有人,難道不是因為我曾經的奮不顧身嗎?

“抑或是我的才能無法勝任尚寶之位?元輔今日穿的毛衣又是自何而來,貴州驛道暢通,百夷歸順,莫非與我一點乾係也沒有?”

程丹若追問的姿態並不迫人,語氣卻異常篤定。

原因無他,她走到今天,能有現在的地位,沒有哪一樁靠的是坑蒙拐騙,媚上逢迎。

從平民到女官是考的,自不入流的女史到尚寶,是乾活晉升的,升淑人靠的是毛衣的功勞,為夫人是在西南的付出,最後成為國夫人,也是因為她救治恭妃母子有功。

她走的每一步都有跡可循,踏踏實實。

她的道路曲折蜿蜒,但名正言順。

“好叫您知道,一直以來,我行得端、做得正,問心無愧。”她說。

室內鴉雀無聲。

楊首輔罕見地詞窮,無法反駁她的話。

程丹若不是聖人,卻沒有破綻。

“君之所慎者,見賢不能讓。”她不卑不亢道,“我與您並非仇寇,您又何妨大人有大量,彆與我計較?”

楊首輔看了她一眼,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夫人?”

“兔子吃草,獅子吃肉,原可井水不犯河水。”程丹若道,“您何必為莫須有的事費時費力呢?”

這樣簡單的道理,楊嶠怎麼可能不懂?

他之所以動用百般手段,非要把她撅下去,理由無非隻有一個:待她長成,必成桎梏。

“老朽勸夫人一句,從前縱有百般功勞,也抵不過晚節不保,你蒙蔽皇貴妃,竊權獨攬,難道也是莫須有的事?”他咄咄逼人。

“元輔所擔心的,無非是我挾勢弄權。”程丹若微微一笑,“您弄錯了,我既無親朋故舊提攜,也沒有賣官鬻爵的愛好,外子沒有我,也依舊是顧命大臣,公爹沒有我,也照舊是勳戚公卿。”

楊首輔挑起了眉頭。

她歎口氣:“我家人丁凋零,僅剩我一人,我又膝下空虛,久無子嗣,太子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我所求的,不過是看護他平安長大罷了。”

楊首輔並不信,譏諷道:“夫人真這般識大體,又何必強占尚寶之位?”

假使一個女人真的安分,她就該在家中相夫教子,既然走到這裡,就足以證明她的野心。

她誠懇極了:“陛下信重,為臣者焉能沽名釣譽,有負天恩?”

甭管楊首輔信不信,反正她說這是“忠君”。

“再說了,沒有我也有彆人,元輔以為不是我,就一定更好嗎?”

她正準備舉幾個宦官乾政的例子,沒想到話還沒出口,楊首輔便乾脆地應了:“不錯。”

太監臭名昭著,恭妃軟弱可欺,她既占了太子血親之名,夫家又實力雄厚,自己更不簡單。

留她在太子身邊,十成十比其他人難對付。

若非如此,他費什麼勁兒。

這下輪到程丹若語塞了。

她搖搖頭,單刀直入:“元輔非要和我分個勝負,我彆無退路,隻能招架。但您彆忘了,我輸了,還有外子,少我一個,他分毫不損,您呢?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到時候,您彆後悔。”

頓了頓,加重語氣,“您不妨好好稱量稱量,為解決我,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楊首輔一時沉默。

前麵兩人針尖對麥芒辯論這麼多,歸根究底,還是要落到利益上。

程丹若已經在這兩天裡,證明了自己在皇宮的掌控力。恭妃對她言聽計從,太後無招架之力,淑妃、二公主、妃嬪們信她,女官們服從她,連宦官內侍都明裡暗裡支持她。

首輔再厲害,也是外臣。

他乾涉不到天家。

不惜一切代價解決程丹若,他要付出的遠比想象中多。

值得嗎?

曹仲紀虎視眈眈,薛子聰態度曖昧,謝玄英後來居上,內閣之外,還有張文華八麵玲瓏,閻韌峰臨陣倒戈。

他要為了還未發生的事,大損元氣嗎?

念及此處,楊嶠終於動搖了。

“我還是那句話,‘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您以為我是威脅,也許並不是這麼回事,何妨讓時間來驗證?”程丹若沉吟道,“為表誠意,我願意承諾元輔一事。”

楊首輔:“願聞其詳。”

這話一出,十成九穩。

她笑了:“我願意讓內閣挑選侍讀學士,絕不插手經筵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