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在寂靜如許的屋子裡,特彆突兀。
畫中人,竟是攝政王的先王妃趙夫人,殷長殊早逝的母親。
“好像!”
他喃喃,不受控製地往前走了幾步,陰鷙眸子溢滿酸澀和思念,麵上也帶出幾分黯然。
殷長殊,六歲失母,十六歲失父,其實算個可憐人。
尤其是老攝政王武將出身,弓馬殺伐得來的王位,性格粗魯,教子嚴厲,哪怕他是獨子,都不曾溺愛,且,他七歲前,父王一直在邊關打仗,過年都不曾回來。
他們父子第一次見麵,其實是他八歲生日。
至於母妃,雖然對他溫柔慈愛,但一直臥床在床,從他有印象開始,母妃就是削瘦乾枯,氣若遊絲的狀態。
所以,他幼時的生活起居,是由祖母和姨母照顧的。
但……
他依然很懷念那短短的幾年,懷念母妃虛弱地把他叫到床前,塞給他果子乾脯,含笑看著他吃下的珍貴回憶。
那時,他是有母親的孩子。
殷長殊長長歎息,心中湧進酸澀,他眉眼黯然,一時間,都忘了詢問公主府裡,為何有母妃的畫像和供桌。
小廝又因何把他引來?
他沉浸在對慈母的懷念裡,而這時,他突地聽見內室裡傳出一聲輕微的響動,眸光猛地陰冷,他側頭警惕去看。
就見內室裡,轉出一個頭發花白,滿麵皺紋的宮人,她身形枯瘦,看著有八十歲上下,身上穿著醬色的嬤嬤服飾,渾身卻散發著行將就木的老氣。
這會兒,那嬤嬤正呆呆地看著他。
眼裡有淚。
殷長殊擰眉,莫名覺得眼前的老嬤嬤有些眼熟,仿佛哪裡見過,這讓他下意識地開口,“你是何人?是在公主府伺候的管事嗎?本王被人誤帶到這裡,你……”
他想問。
然而,那嬤嬤卻突地神色大悸,‘噗呼’一聲跪地,那聲音特彆的響,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氣。
她老淚縱橫,死死盯著殷長殊,那目光,就像溺水的人看見浮木般,絕望和希望交織,帶著沉重的悲痛之感!
殷長殊心中一顫,一股不詳的預感浮現,他脫口而出,“你是誰?”
“小主子,老奴是徐紫,徐嬤嬤,您不記得了嗎?”
徐嬤嬤顫聲,嗓音遲鈍沙啞。
形如烏鴉鳴叫。
又好似多年不開口般。
“徐嬤嬤?”殷長殊頓聲,麵露回憶之色,片刻,“你是母妃的奶嬤嬤?”
他想起來了。
“是,小主子還記得老奴。”
徐嬤嬤淚目。
殷長殊驚愕擰眉,“你,你當年不是被兒子接走享福去嗎?怎麼會突然回轉?出現在公主府?而且,竟,竟如此蒼老?”
他記得,徐嬤嬤應該隻有六十多歲而已啊!
眼下瞧著都快入土了?
“小主子,老奴就生了一個女兒,三歲夭折了,後半輩子伺候在小姐身邊,哪來的兒子啊?享福?老奴是被人趕出府的,那年小姐沒了,她院裡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明麵兒上放歸享福,實際上,老奴這幫人出城後就被土匪劫殺。”
“他們大多都死了。”
“僅有老奴和小姐院裡的太監首領白來福保下這條殘命,輾轉逃到南邊,苟活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想找您,向您述一述小姐的冤枉,隻是老奴被灌了啞藥,年邁不堪,京城路遠,王府戒備森嚴,老奴幾番想回來,但每每不成行,老奴心焦萬分,日不能眠,夜不能寐,煎熬十幾年,又有被灌藥的痛苦,哪能不老呢?”
徐嬤嬤泣聲,枯樹皮一樣的臉浮出黯然之色。
殷長殊看著她,心中也是百味雜陳,昔日母妃尚在時,身體虛弱,偶有召喚他見麵,都是徐嬤嬤來叫,那會兒,徐嬤嬤不過四十出頭,身為王妃身邊的大女官,她保養得宜,瞧著就是個漂亮大姑姑,結果如今……
“嬤嬤,你說有人灌了你啞藥,又言母後的冤枉?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