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皇後宮中。

雲棉提著自己的小弓,站在榻前看秋瑾嬤嬤幫自己收拾行李。

“小郡主,怎麼去的這麼急?定要今日就出發嗎?就不能……”秋瑾嬤嬤憂心的念叨在看到小郡主眼中的欣喜和向往時戛然而止。

她搖搖頭,無聲歎息著,將手裡的包袱和其它備好的東西都裝進箱籠裡,屆時等宮侍將其抬上馬車就行。

一切都備好了,她忍了忍,還是問道:“小郡主,真不要奴和您一起去邊境嗎?這一路上多是險阻,您又年幼,沒人照顧可怎麼是好?”

她從小照顧郡主,從小姑娘牙牙學語到現在,從未遠離過,可這次去邊境,因著那邊混亂,又處處危機,郡主便說什麼都不願意讓她跟隨伺候。

她怎麼放得下心?

她家小郡主今年也不過八歲而已,雖然性格早已和小時候南轅北轍,如今調皮搗蛋了些,愛作弄人了些,可小姑娘連皇城都沒怎麼出過,去哪兒不是一堆人跟著小心翼翼地伺候?

現今卻突然要離開皇城,去荒蕪破敗的邊境,聽說邊境多蠻夷之人,粗蠻無禮,野性難馴,她家小郡主這麼金尊玉貴的小人兒去了那邊,萬一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邊境可沒有帝後和皇子公主會寵著她護著她了。

僅是隨意想一想小郡主在邊境的生活,秋瑾就心疼得恨不能現在勸說她不要去了,留在皇城。

可她家小郡主如今已經很有自己的主見了,即使偶爾依然喜歡撒嬌癡纏,卻也隻是被嬌慣出來的幾分溫軟,其餘時間她已然能將自己的生活妥當安排。

雲棉知道秋瑾嬤嬤的不舍和擔憂,不僅是秋瑾嬤嬤,還有皇後舅母皇帝舅舅,大哥雲臨二姐姐三姐姐等等……

可她來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娘親,她不在乎什麼任務完成度,隻希望能夠永遠陪著娘親,而不是分隔兩地。

更何況……二哥昨日說的那番話,雲棉恍惚好像從自己和二哥肩膀上看到了陡然沉重,沉重如山嶽的負擔。

二哥也才十歲,他卻要開始擔起自己的責任了。

二哥說不要逃離,要強大,要讓人不敢多嘴質疑。

所以雲棉想,也許自己也該擔起一些東西了。

不是為了大慶,不是為了皇家,僅僅隻是為了自己,她也該學會成長和承擔。

“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留在宮裡陪著我們嗎?”皇後舅母的眼眶泛紅,她很少有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候,語氣也藏著幾分氣性:“本宮知你思念母親,可去歲你說你隻是去看看就回來,如今這陣仗……你莫不是打算此去就不回了?舅舅舅母你也不要了,全天下人放你心裡衡量,也比不過你娘親一根手指的重量是嗎?”

她是把雲棉當女兒養的,小丫頭從小就喜歡抱著她腿腹喊舅母,小奶音又甜又軟,誰會不喜歡?

可小時候甜軟,如今長大了些許,卻像是好不容易被養出羽翼的鳥兒,迫不及待振動著幼嫩的翅膀就想要跑去邊境,而他們這些被困在宮闈裡

的人,再不能得到她半分留戀。

雲棉撒嬌似的輕輕晃晃舅母纖細的手指,軟聲道:“舅母不要生棉棉的氣,棉棉去了邊境,一定每日都給您和舅舅寫信,寫到你們都不耐煩了,可好?”

她的皇後舅母紅著眼眶偏頭,不願意看她。

雲棉有點苦惱的思考片刻,張開手就抱了上去,把自己往舅母身上撲了個滿懷,親昵地蹭蹭臉頰後,才悶聲道:“舅母~棉棉也舍不得您和舅舅,可是棉棉以後要當大將軍,不是宮闈裡的小郡主,棉棉想和娘親一樣守護大慶,而不是任由你們來守護我。”

二哥願意為她承擔壓力改世易俗,大哥願意為她橫槍掃出坦途,就連和她差不多大的雲臨,在得知她要去邊境時,都一邊慪氣一邊往她懷裡塞著各種金銀地契,生怕她被人欺負委屈了不能拿錢砸回去。

雲棉不想當係統叔叔那天無意感歎的什麼團寵,她隻想強大起來,保護娘親,保護所有愛自己的人。

雲棉慢慢幫皇後舅母把眼淚擦乾,又後退了兩步,而後在舅母含淚的目光注視下,彎眼笑得燦然。

“舅母,等我當上大將軍,一定騎著最烈最俊的寶馬,紅纓長槍染血銀甲,替您和舅舅,替大慶所有子民,開疆辟土,征戰殺伐!”

小郡主總是眼眸明亮地許下一次次承諾,從未違約。

她要當征戰沙場浴血衝鋒的將軍,而非相夫教子一生被困後宅的嬌女。

-

雲棉站在車轅上,俯身伸手將二哥拉上馬車,而後回身看向那座巍峨的皇城城牆。

雲昭和雲臨,雲穎和雲裳,還有舅舅舅母,秋瑾嬤嬤,百安國將軍……全都住在這座皇城裡,被城牆困著,也被城牆保護著。

“小棉花!!早點當上大將軍!!!”城牆上傳來少女脆嫩的呼喚。

雲棉彎起眼眸,也揚手朝城牆上的幾人揮手,大聲回應:“好——!!!”

回身,弓腰,掀簾。

車夫揚鞭,重重拍打在驅車的馬上,下一秒車輪轉動,漫漫前行。

“小棉花,一定要活著回來啊……”剛才蹦躂著讓雲棉當大將軍的雲裳輕聲說著,看向那隊漸行漸遠的車馬,眼中滿是向往和最誠摯的祝願。

出皇城,四周人聲漸歇。

雲棉掀開簾子看了眼,這條官道上除了自己這隊車馬,已經少有行人了。

她這才重新坐回軟榻上,伸手抽走二哥手裡的治國經要,在他看過來時振振有詞:“坐車不能看書,會傷眼睛的!”

雲辰任由她搶過書,聞言笑著問:“若不看書,又該做什麼?”

“看沿途的風景,看天高雲闊,看百姓生民。”雲棉將所有車簾都掀開,明亮的光線透進來,照亮了她燦然的雙眼。

“我師父教導我習武時便總同我和白烈說,打仗不能紙上談兵,要親手殺過敵,騎馬闖過陣,要嗅到過最新鮮溫熱的血,看到過無家可歸掙紮求活的邊民……切切實實聽過,看過,嗅過,甚至嘗過人血的

時候,才是一名合格的兵。”

“二哥你看。”

她伸手指向馬車外的農田,揚聲道:“我當兵如此,你未來或許也該如此!”

“不要和舅舅一樣高座廟堂,而是多出來走一走看一看,體會太傅講書時所說的民生多艱,詢問農人蛋幾錢菜何價,看長街打馬的士族,見饑荒逃難的流民……”

在宮中從未表現過自己疏朗之誌的小姑娘,身著緋色的騎裝,逆著光,對未來的天子說:“二哥,我逃出來了,你也不要讓自己被永遠困住。”

少年人總不能思量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但她身後有人托著護著,所以她有了能夠丈量腳下的路會有多長的機會和自由。

而自己的二哥,他生來就該是君子而非庶人,他能忍受身體缺陷所帶來的遺憾,也能擔起一個國家萬千國民的期望和重擔。

至少,雲棉是這麼想的,她的皇帝舅舅,大哥四哥……二哥的所有親人,都是這麼想的。

雲辰怔然地望著妹妹明媚的笑,窗外帶著些許熱浪的風緩緩撫過臉頰,倏而,他也揚唇跟著笑了起來。

不要被永遠的困住嗎?

當整個天下都成為他手中的天下時,當天下之民都成為他之民時,便隻有這個世界能夠困住他了。

“走罷,二哥送你去邊境,你陪二哥看這一路的荒野民生。”

係統蹲在車轅上,聽著車內兩個半大孩子疏狂又肆意的對話,忍不住想這個小世界當初是有多眼瞎。

帝王之姿,誰說帝王就必須要心狠手辣,要工於心計,還要不折手段呢?

帝王可以是潑皮無賴,可以是赤腳農夫,也可以是士農工商任何一人,卻唯獨不能缺了一點。

恰好就是雲逸缺了的那點:良善。

不是對自己對身邊人的良善,不是彆人隨意賣慘就心生憐憫的良善,而是對天下百姓的良善,對自己禦下民夫多艱的心軟。

雲逸沒有良善,雲昭不愛天下隻愛兵戈,雲臨不愛天下唯獨愛收獲財物的成就感,就連這個小世界長大的雲棉,心裡最重要的,也隻有雲裴錦這個娘親。

隻有雲辰,他是個溫柔強大的人,或許曾經心裡沒有過天下,但當沉重的擔子壓在他肩上時,他會包容,會成長,會肩負起該有的責任,並且他有能力讓自己擔負得足夠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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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帶著足夠的侍衛,有五百兵士是皇帝舅舅頂著朝堂壓力專門撥給她的,另外五百禁衛軍是專門負責保護二哥的。

有這些兵士在,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都沒有遇到太大的危險。

走了大概十幾天,馬車在一聲輕籲中緩緩停下。

“二皇子殿下,小郡主,我們到祁涼城了。”禁衛軍軍士在馬車外恭敬回稟。

雲棉偏頭往外看,不遠處有一座城池,城門處還有穿著灰撲撲的百姓掏出路引或是背著沉重的東西來往進出。

“進城罷。”雲辰屈指敲了敲窗柩。

“喏!”

馬車

重新行駛起來,雲棉趴在車窗處打量這座城門處來來往往的行人。

而她自己,以及這隊陣仗頗大的車馬,也早就成了祁涼城百姓眼中的稀罕事物。

“二哥,師父曾經給我看邊防地圖,祁涼城已經是邊境線內最後一座邊城了,再往前就是駐軍所在。”雲棉偏頭看向少年,輕聲說:“二哥要同我去軍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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