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捉蟲)(1 / 2)

下午的陽光從窗簾外溫和地灑進房間,吳音抱著睡得乖乖巧巧的小朋友,自己閉上眼卻怎麼都睡不著。

上輩子她們在一起這樣依偎著睡過好多個冷寂的夜晚,但吳音已經有整整十五年沒有這樣抱過雲棉了。

還是這麼小這麼Q版的雲棉。

像團軟乎乎的棉花糖,又像一個白軟的小包子,肉嘟嘟的小臉總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輕戳一戳,可又怕真的把小孩給戳醒了會很難哄。

吳音記得棉棉是有起床氣的,就是不知道5歲的棉棉起床氣大不大,好不好哄。

這才認識沒多久,她理智地按捺住了自己蠢蠢欲動想戳醒棉棉的衝動,自己也學著小朋友的動作將自己蜷縮成一小團,兩個小孩麵對麵擁抱住彼此,在午後的溫柔的陽光中睡得安穩靜謐。

雲朵飯店裡,自從吳音被雲棉牽走後,吳晚緊繃的身體就好像自然了很多。

不可否認,在吳音這個陌生又的確下意識親近的小孩麵前,吳晚是有點緊張的。

特彆是當小孩吃飯時吃著吃著就哭出來,吳晚那一瞬間連手腳該怎麼放都不知道了。

雲錦煙將一盤糖拌黃瓜推到她麵前,溫聲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吳晚茫然地回望,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問這種對自己而言似乎毫無意義的問題。

雲錦煙看出她的疑惑,目光停了停,語氣平靜:“阿音在之前的家裡過的什麼生活我們不知道,但她的物質肯定是不缺的,你把關心給了昭昭,短時間裡恐怕也扭轉不過來,可你除了感情,還有什麼能給阿音的嗎?”

不等吳晚有所反應,雲錦煙繼續道:“人生錯位是你們成年人和醫院方麵的錯誤,不是孩子的錯誤,你不能讓阿音在換回來後什麼都得不到吧?你不覺得這樣對一個孩子而言太過殘忍了嗎?”

無論彆人怎麼看待兩家孩子抱錯又換回來這件事,至少在雲錦煙看來,兩個孩子是完完全全承擔兩方大人和醫院所有錯誤的唯二受害者。

她們連出生都選擇不了,所有因為成年人造成的錯誤,最後都變成了落在她們身上的懲罰。

“我……”吳晚被雲錦煙的話說中心思,有點愧疚地捏緊筷子,垂眼輕聲道:“我會儘力對她好的。”

聞言,雲錦煙微微擰眉,繼而沉聲道:“原本這是你的家事,我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而已,不該操心什麼,可阿音以後會和棉棉一起上學,我希望她的心理健康,也希望一個好好的小孩,不要被扭曲的家庭關係影響了心智,再像你一樣困在心結裡一輩子都不出來,那對孩子而言未免也太殘忍了點。”

在吳晚怔愣看過來的時候,雲錦煙知道自己特意將話說的重了是有點效果的,至少對方現在沒有再因為孩子換了而一個勁的悲春傷秋。

“她才是你真正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孩子。”她說:“你和你男人從懷孕開始就一直期待的,你們之後遇到危險也拚命去保護的,你們真正的血脈,都是

這個孩子,不是黎昭昭。”

“原本抱錯孩子就是醫院和你們的失誤,你光看到她享受了幾年富貴的生活,又怎麼知道她有沒有在那個富貴的家裡受過多少委屈呢?”

隨著她的質問,吳晚的心臟仿佛也被一隻無形的手越揪越緊……

直到雲錦煙一字一句地問她:“吳音才是你們真正的女兒,黎昭昭不是,吳昭昭也不是,她沒見過親生父親,如今你作為她唯一的親人,也要愛彆人的孩子卻不愛她嗎?”

吳晚流著淚崩潰地搖頭:“我、我沒有不愛她,我隻是……”

隻是什麼呢?

隻是放不下昭昭?

隻是覺得她不是自己的女兒昭昭才是?

隻是不願意再接納一個陌生的孩子?

隻是想要昭昭當自己的女兒?

一句句話在喉嚨裡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在死寂的沉默裡將那些“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咽下去,喉嚨生疼,像是吞下了一枚又一枚鋒利的刀片,刀刃肆意的將喉嚨和心臟都割得血肉模糊。

所有的逃避都被雲錦煙揭穿,被對方用平靜卻鋒銳的話語一步步逼到絕境,於是不得不認清自己的心,也清楚看到用謊言欺騙掩蓋自己真心時的狼狽不堪。

在沉默間,雲錦煙再次重新問出一開始的問題:“所以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總不能還天天躲藏在屋子裡不出門,連菜都讓那麼小的孩子給你帶回去,每天靠著樓下的租金度日,以前昭昭那麼小的年紀就要照顧你,現在你總不能再要求阿音也這樣照顧你吧?”

雲錦煙平淡的聲音裡沒有絲毫嘲諷,卻讓吳晚心臟一緊:“你可沒有給予阿音什麼值得她付出的東西,卻要讓她也像昭昭一樣照顧你?”

吳晚:“……”

她現在終於記起自己曾經雙腿還完好的時候,也是畏懼和雲錦煙聊天的。

對方看問題總是一針見血,她們曾經雖然是朋友,但吳晚和對方相處時總有幾分忌憚畏懼,但沒想到一朝家破人亡後,也隻有雲錦煙還願意天天照顧接濟她……

她掩飾般地夾了一筷子糖拌黃瓜,被削去皮拍成不規則塊狀的黃瓜上撒了一層細薄晶瑩的糖粒,翠綠上點綴著霜白本就極其好看,當細細的糖粒在黃瓜表麵一點點融化後,瓷白的碟子底層就鋪了一層青綠漂亮的糖水,其間點綴著些許黃瓜籽,就是餐桌上最爽口也最家常的涼拌小菜了。

吳晚愛吃糖拌黃瓜,是因為糖拌番茄還是有點酸,黃瓜卻是清甜爽口的。

隻是她沒想到雲錦煙竟然記得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比起來,對方說的那些話,似乎並不太符合她這麼細致妥帖的性格。

顯得太過咄咄逼人了些,可吳晚從始至終……連句完整的回答都給不出來。

甚至在對方的詢問下,她用來掩飾情緒的夾菜的動作,都因為手抖被出賣了個徹底。

“……我這個樣子,又能做些什麼呢

?”她頹然認輸,放下筷子後近乎惱怒地抬手,緊跟著用力錘了下自己毫無反應的膝蓋。

雲錦煙冷眼看著她自.殘的行為,等她狼狽地俯在桌子上終於失聲哭出來時,才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沒有人要求為人父母一定要給孩子提供絕對優渥的生活,但至少在孩子才五六歲的時候,父母不要成為孩子的負擔,讓她將來用一生去治愈童年吧?

雲錦煙其實很早就想和吳晚聊聊了,每次看到昭昭一個小孩背著書包上下學的同時,還要自己捏著錢去菜市場和那些菜販子講價買菜時,還有昭昭每次看向棉棉和自己時羨慕的目光,雲錦煙就覺得吳晚實在太懦弱了。

懦弱的不願意麵對丈夫的離世,不願意麵對自己失去的雙腿,就像一隻蝸牛一樣把自己縮在自認為堅固的殼裡,實際上那殼薄得可憐,外界隻需要輕輕一點施壓,就能把她連帶著她的殼一起碾壓成渣。

就如同這一次交換兩個孩子的事。

雲錦煙理解吳晚對昭昭的不舍,但她不能理解吳晚對吳音的忽視。

特彆是在黎家人對吳昭昭重視,卻同樣忽視吳音的情況下。

如果身處吳音那種情況的是棉棉,雲錦煙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讓女兒露出那種失望甚至冷漠的目光。

這場對話結束的很快,雲錦煙沒有給吳晚解答類似於“我這個樣子,又能做些什麼呢?”等相關的問題,這是吳晚自己要去想去闖的,雲錦煙自認為自己那些提醒質問她的話已經是無愧於心了。

至於更多的……吳晚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她自己都想不清楚立不起來的話,彆人就算用槍指著她的頭逼她,又能有什麼作用呢?

總不能接濟照顧她這麼久,往後再替她養個孩子吧?

雲錦煙甚至沒有讓對方賠償自己飯店今天一整天的營業額和食材損失。

費力將吳晚送回去後,雲錦煙揉著酸疼的肩膀,在店門口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決定今天稍微休息一天。

打開家門,家裡安安靜靜的,隻有門口玄關處兩雙小孩子的鞋端端正正擺放在那裡。

放輕了腳步走到臥室門口,輕輕推開門,床上睡在一起的兩個小孩亂七八糟的挨著對方睡得正香,雲錦煙甚至看到女兒高難度姿勢的把腳踩在吳音小朋友的下巴上……

吳音大概是被踩得難受,反手又把雲棉那隻囂張的小腳給抱到懷裡壓製住。

雲錦煙:“……”

睡得很好,下次彆睡了。

眼中淺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無奈地搖搖頭,雲錦煙將門重新合攏,去廚房將手洗乾淨後,從冰箱裡拿出水果洗好後端到客廳裡邊吃邊看電視。

這是這麼長時間裡,她第一次能夠這麼早就安靜的休息享受一段隻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等雲棉從夢裡驚醒過來,床上已經沒有人了。

小朋友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下床往外走,光著小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被涼得一哆嗦,人都清醒了不少。

然後在媽媽無聲的注視下乖乖回去穿上拖鞋,

又小跑著衝過去,

把自己塞進媽媽懷裡後,美滋滋地仰頭親親~

“媽媽,音音姐姐呢?”小朋友終於想起來自己睡之前床上還有一個小姐姐呢。

怎麼醒了就不見了?

“她回家了,仰頭。”雲錦煙親親女兒的額頭,邊回答,邊拿洗臉巾給女兒擦臉。

“嗷~”棉棉軟軟應了一聲,緊跟著又癱倒在媽媽懷裡,渾身像是沒骨頭似的一點點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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