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1 / 2)

她是一隻新生的半成品生命人偶。

她沒有名字。

所以當她從新的身體中醒過來,聽到那顆光球衝過來激動地喊她“棉棉”兩個字時,遙遠又黯淡的記憶再一次翻湧著席卷上她的腦海。

難道,一切又重來了嗎?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那顆圍繞著自己四處轉圈的光球,好半晌,才呆板地轉動眼珠,想要打量一下自己曾經看過無數次的製作室或是櫥窗。

可入眼的……是一張張照片。

她呆呆地望著那些照片,心臟驟然沉悶地鈍痛起來,麵色不自覺帶了幾分痛苦的神情。

果然是……重來了一次嗎?

她安靜地注視著那些照片,那兩張臉對於她而言都太熟悉了。

一個是她的製造者,一個卻是她守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對方一點點被精雕細琢出來的“寶貝”“女兒”。

她甚至清楚地記得這隻生命人偶叫“雲棉”。

人形師會滿眼溫柔地喊對方“棉棉”。

那原本……原本是自己的名字,可後來她才知道,好像自己是偷了對方的名字。

“棉棉?”耳畔的聲音還在呼喚她。

她眨眨眼,下意識反駁:“我不叫棉棉,你認錯了。”

她伸手指向照片裡笑得燦爛的小孩,乖巧說:“她才叫棉棉,我沒有名字。”

係統的激動戛然而止。

它愣愣地回頭,看向將這番話一字不落聽進去的雲錦衣。

雲錦衣一直守著棉棉,但她同時手裡還有工作,所以就在臥室旁邊的隔間裡邊工作邊等棉棉睡醒。

在係統第一時間發現棉棉睡醒時,雲錦衣就起身往這邊走,由於是背對的關係,雲棉並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也因此,雲錦衣將女兒口中的否認聽得一清二楚。

她往前的腳步微僵,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莫名的阻力,以致於她看著女兒小小的背影,卻怎麼也靠近不了。

記憶也隨著女兒的話,轉瞬間回到了那個不停追逐最後卻徹底瘋掉的世界。

雲錦衣一直記得,那個世界裡,自己親手將女兒殺死了兩次。

一次比一次更痛。

直到女兒在那具小小的破舊的人偶身體裡死亡後,她才明悟自己到底錯過和失去了什麼。

可一切都在難以挽回了。

她隻能用自己的命和那個肮臟扭曲的世界一起給死去的棉棉陪葬。

“……棉棉,你、你在說什麼啊?”係統並不太清楚人偶世界裡第一周目棉棉存在的細節,所以聽到她的話,整隻球都懵懵的。

上一個棉棉說她不叫棉棉,那是因為她叫顧棠棠。

可這個棉棉……在劇情裡沒有改過名啊。

係統茫然地看著醒過來的棉棉,又看向莫名停在不遠處沒有走過來的雲錦衣,圓溜溜的身體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到底

是怎麼回事?

在它的茫然中,雲棉仍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沒有動彈。

她以為世界重來?_[(,所以自己又時那個半成品生命人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所以她很熟稔地坐在那裡,隻是有點驚奇於這顆光球竟然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和自己對話。

“你是誰?”她好奇地問:“你怎麼能聽到我的聲音?”

係統:“……”

微妙的沉默一瞬,它回答:“我是你的係統,我也還沒有名字。”

她聽不懂係統是什麼東西,但聽到光球說自己也沒有名字時,雲棉的眼瞳微微亮了起來,即使仍舊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麵無表情,她的語氣也能夠聽出幾分親近。

她問:“創造你的人也不願意給你取名嗎?”

係統晃晃身體:“不是的,我有編號,我也不知道是誰創造了我,但我綁定了你,你可以給我取名,我是你的係統。”

她思維停頓,思考係統是什麼東西,然後看著光球,輕聲問:“我真的可以給你取名嗎?”

係統飛近了一點,輕輕蹭蹭小朋友的額頭:“當然啦,我想要一個好聽的很酷的名字。”

小人偶沒有給誰取過名字。

畢竟連她自己都差點偷了彆的人偶的名字來用呢。

但現在這個光球想要她取一個名字,小人偶也暗藏了幾分激動,當真認認真真思考起來。

半晌,她對光球說:“那你叫雲空可以嗎?”

係統重複著雲棉剛剛說的名字,好奇地問她:“為什麼是這個名字?有沒有什麼特彆的寓意?”

聽說人類給自己的小孩或者寵物還有彆的東西取名,都是要很有寓意的,係統也想讓自己擁有一個有很好寓意的名字。

雖然隻要棉棉說了,它就認定這個名字了,但它還是想知道得更多一點。

在它的追問下,小人偶剔透乾淨的眼瞳輕輕顫了顫,而後軟聲告訴它:“因為製作我的人形師就姓雲,我沒有姓,你跟著她姓吧。”

至於後麵那個“空”字。

小人偶眼中藏著幾分憧憬,對係統慢慢說道:“我還沒有見過屋外的天空長什麼模樣呢,我隻看過電視裡的樣子,希望這次我能夠堅持久一點,在人形師將我丟掉後,還能努力睜開眼睛看一看外麵的天空。”

小人偶被禁錮在小小的身體裡麵,不能活動不能和人類溝通,她的一生太短暫也太狹隘了,隻能活在一格小小的玻璃櫥窗裡,從生到死,除了那位人形師和那隻叫雲棉的生命人偶以外,就什麼都沒有見過了。

小人偶安靜地望著係統,看它還在小聲念著雲空兩個字,眼眸輕輕彎了一下,忽而覺得如果能夠不成為人偶而是變成和這顆小球一樣的話,說不定會更好一點。

至少這顆小球可以飛來飛去,可以對話,還能輕鬆離開這間屋子。

小人偶並不奇怪為什麼屋裡擺設都變得不一樣了,因為她上一世靈魂虛弱早就看不到外界的一切了,隻能隱約通過身體感知

到一些動靜,所以這一切,或許就是人形師在自己沉睡時,為那隻叫雲棉的生命人偶而特意布置的新家吧。

重來一次,雲棉知道自己隻有短短幾天時間,所以她也並不會再像上一次那樣拚命渴求人形師的關注了。

她現在,僅僅隻想看看外麵的天空。

“那我以後就叫雲空了!”光球消化掉這個名字裡蘊含的意義,猛地飛近,湊過來再次貼貼小人偶的臉頰,開心地說:你以後就叫我雲空吧,等回了總局,我就去把我的係統編號替換成雲空兩個字!?[(”

小人偶聽不太懂雲空的話。

但她很乖的答應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雲空才發現棉棉好像一直維持著奇怪的姿勢沒有動過。

它好奇地飛過來戳了她一下:“棉棉,你怎麼一動不動的?這樣難道不難受嗎?”

小人偶呆板地眨眼:“我還不會動,我沒有心臟,動不了。”

係統懵逼,係統震驚,係統傻眼。

雲空慌忙解釋道:“不是啊棉棉!你現在可以動的,你現在是個人類幼崽,不是小人偶了,你、你動動你的手,動一下就知道了。”

它後知後覺,似乎這個棉棉始終沒有真正弄清楚現在的情況。

小人偶卻因為它的話陷入更深的疑惑。

什麼叫……現在是個人類幼崽,不是人偶了?

而且:“我不叫棉棉,你不要再叫錯了,或者你可能也認錯人偶了,我好像和那個雲棉長得有點像,但我不是她,你去找她給你取名字吧。”

小人偶猜到自己可能又被這顆光球認錯了。

所以該給它取名字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隻生命人偶才對。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好像是偷了彆的人偶的東西,但當她又一次意識到自己被認錯成對方時,小人偶還是會忍不住有點小小的難過。

她眼中僅有的光彩也因此重新黯淡下去,她閉上眼,不再和這顆努力辯解的光球溝通。

她現在隻需要等人形師將自己丟出去,然後看一看天上落到自己身上的雨和落雨時候的天空,就足夠了。

小人偶始終都記得在自己意識消散的最後那一刻,隱約感知到了有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那也是她短短的生命中最特殊的感知。

於是她又閉上眼讓自己很快陷入淺眠狀態。

雲空徹底傻眼。

它呆呆地看著維持著奇怪睡姿一動不動的棉棉,又衝向停在不遠處始終沒有走過來的雲錦衣,著急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棉棉會說我認錯人偶了?她不就是棉棉嗎?!”

有靈魂綁定為證,雲空怎麼可能認錯人?!

可棉棉說睡就睡了,雲空完全來不及解釋或者求證。

現在,它眼前的雲錦衣在短暫的沉默後,並沒有回答它的問題,而是繞過它,腳步輕緩地走到床前。

雲空追在她身後,跟著她一起看向床上說睡就睡並且能始

終維持同一個姿勢不曾變化的小朋友。

雲錦衣很難形容自己聽到女兒那些話時心裡隱隱的窒息感和揪痛到底該怎麼緩解。

她甚至在女兒和雲空對話的時候,腳步沉重的一步都抬不起來,隻能像個膽小鬼一樣停在她身後不遠處,安靜聽完所有的對話。

或許當初雲空說的沒錯,隨著每一次棉棉不同世界的第一周目記憶的清醒,也會不斷加深每個世界裡棉棉對她的失望和生疏。

好像兩者已經不在同一條時間線上,雲錦衣越來越愛女兒,棉棉卻和媽媽越來越陌生。

母女兩人在這段恢複記憶的過程中,逐漸越走越遠。

雲錦衣很少會有這麼清晰的無力感。

她甚至膽怯於接下來的每一次“見麵”。

或許隻有不見,才能不被棉棉眼中的失望或陌生或恨意給傷害。

可棉棉的那些失望和恨意……起因都是自己。

雲錦衣很清楚自己逃避不掉,隻能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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