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南聖尊的屍體尚且溫熱,或許心臟都還掙紮著跳動了幾下,但他卻仍在人群中直愣愣地倒下,隻睜大了那雙不敢置信的雙眼,眼球凸起,死不瞑目。
殿內嘩然一片,有人下意識遠離,有人下意識躲避,更多人則齊齊甩出各種攻擊和製約的手段想要將雲錦製服。
一棵金黃色的小樹突兀出現在雲錦頭頂,一瞬間伸展枝丫將母女二人包裹住,即便是最鋒銳的劍氣,也沒能破開金色的微光傷害到內裡的二人。
有人認出是“仙種”,貪婪之心乍起,於是殿內更加混亂不堪。
雲棉卻第一次見到了媽媽修的劍道。
無情劍。
她在雪地裡舉著小木劍日複一日練過的劍招,此時被媽媽並指徒手用出來,卻極儘驚豔。
先是無聲的風,而後是清冷的雪,是殿內一刹那極致的寂靜,最後才是那好似蘊含了世間萬法的一劍。
雲棉眼前有短促
的失明,等她視力恢複,看到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數百位登仙境聖尊,而是滿目綻放的血色,是被劍氣絞碎的廢墟,以及頭頂厚重陰沉閃爍著森然雷光的重重劫雲。
僅僅一劍,足令人心膽寒,風雲變幻。
當初的無情劍,在雲錦渡過情劫後,第一次出劍,便好似將頭頂這片天都捅出了窟窿。
而這一劍,雲棉從始至終,甚至連劍氣劃破空氣的聲音都不曾捕捉到。
終於,這種壓抑死寂的安靜,被一道刺眼的雷霆擊破。
天劫降臨。
不是雲錦的天劫,而是在場躲在浮世大陸數百上千年的聖尊們的天劫。
是遲到了數百上千年的,被偷走一切卻毫無所獲的天道的憤怒和懲戒。
雲棉從未渡過天劫。
但她有幸,被媽媽護著看到了這世間最震撼也最盛大的渡劫現場。
“天道至公。”
這並非一句虛言。
此間天道被竊取靈氣數千年,苟延殘喘直到將死,不得不妥協,被修士們逼迫著選出自己新的繼任者。
但當天道有了私心的那一刻,就如同渡過情劫的雲錦,祂也有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而如今,這些承受祂憤怒的聖尊們,恐怕很快便會在浩大的天劫之中被雷霆劈得灰飛煙滅。
他們死亡後數千年積攢的靈氣也會同時反哺給這片瘡痍的大陸,縱使不能讓天道重獲新生,也能讓這片大陸上的其它生靈們獲得更多成長的生機。
雲錦懸空而立,冷眼看著那些聖尊們哀嚎掙紮著想要立刻回到浮世大陸。
可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當初重回浮世大陸的藺塵風師徒三人,的確不能將他們如何,卻能僅憑三人之力,暫時堵住浮世大陸和天衍大陸之間唯一的通道。
他們回不去,也活不了。
下方劍宗宗主和幾位長老正拚了命用靈氣為宗內惶然的弟子們構建和維係護宗大陣,上方無數登仙境渡劫,若無人庇護,光是零散落下的劫雷,就能將這千裡綿延的山川劈得寸草不生。
雲錦身為劍宗長老,卻隻是冷眼旁觀。
“既然他們享受了先輩的便利,就該承受相應的代價。”
雲錦的確冷情,所以她不光冷眼看著劍宗苦苦支撐,還能冷眼看著雲家老祖被劫雷劈得渾身焦黑,看生養她的父母在下方惶然無措的狼狽逃竄躲避。
“媽媽,那些雷劫劈的好像都是人族。”看了半天的雲棉小朋友揪揪媽媽的衣袖,得出以上結論。
小五幸災樂禍地甩甩尾巴,人族死得越多它越高興。
蜃獸也樂不可支,人族最喜歡逮著獸當什麼靈寵坐騎,雖然魔族和妖族包括尋常野獸,逮著機會也把人類放在食譜最前麵,但這不妨礙它看著這個場麵舒心暢快。
唯有雲空說了句公道話:“沒事,人族得天眷顧,怕死躲起來的聖尊數量比妖族和魔族加起來都多,死這一批算不得什麼。”
得天眷顧,多諷刺的詞。
雲錦不動聲色的聽完這番對話,同樣淡聲道:“無妨,他們既躲在浮世大陸不肯現身,那便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雲棉聽出幾分不對勁,茫然仰頭:“媽媽,什麼意思啊?”
不會是她想得那樣吧?!
雲錦低頭和女兒對視,片刻後坦誠地點頭:“是,我也是此方世界孕育而生,如今天道將傾,若無新的天道出現,這片世界將會很快走向末路。”
所以即使明知是一個巨大的騙局,是無數人自私自利的算計,雲錦在明晰一切後,也願意踏入陰謀之中,以身入局,成為新的天道。
她自小便被教導,身為劍修,握劍的那一刻便需謹記,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雲錦一直都在認真執行這句話。
從前她手握誅惡劍守護天下蒼生,往後化身天道,同樣守護天下蒼生,雲錦其實並不覺得這樣的結局有什麼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