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女兒眼中的無措和警惕,雲樂錦又一次陷入沉默。
雲棉沒有等到她的回應。
兩方隔著兩個世界默契僵持了許久後,雲棉實在撐不住,脫下雨衣和雨靴,整整齊齊疊在那堆東西旁邊後,又用還算乾淨的布將傷口擦乾淨後,就草草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後,她就不再和看不見的人講話,自己換了衣服蜷縮到床上,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需要等到明天,雲樂錦就猜到這種情況下睡著後,棉棉半夜絕對要因為虛弱而高燒生病。
可她毫無辦法。
就像每一次女兒病發被送去急救一樣,她除了等,什麼都做不了。
比起擔憂,或許此時她心中更多的是無力。
沒辦法改變任何事,隻能目睹各種好的或壞的,一切可能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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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棉一覺睡醒,發現那些東西仍然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裡。
她此時狀態很不好,渾渾噩噩的,嘴唇皸裂,臉色漲紅,眼神也幾乎聚不了焦。
雲棉知道自己受傷生病了。
可她沒有錢去看病,和以前每一次一樣,她隻能靠睡覺來硬生生熬過去。
熬得過去就繼續掙紮著活下來,熬不過去,就會在某一天被人發現屍體,然後咒罵著晦氣,被抬出這間破爛的屋子,隨意丟到城外成為那些異植和異獸的食物。
雲棉不想死。
所以在矮桌邊怔怔地發了會呆後,終於張了張嘴,小聲說了謝謝後,伸手抓住自己最熟悉的那瓶牛奶。
當牛奶順著食道進入胃部後,她眼中散亂的光終於略微聚焦。
有了食物的補充,她想自己應該能夠熬過這一次受傷了。
既然已經選擇接受這種不明目的的饋贈,那雲棉就不會再扭捏糾結。
其實她大半的目光都被桌子上那瓶乾淨透明的礦泉水給吸引了過去。
大災變之後,就連天空落下來的雨水都帶著淺淡汙濁的顏色,雲棉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乾淨的水。
她想,或許就連富人區的那些人,也多半沒有見過這麼清透乾淨的水吧?
下意識想了想這瓶水能賣出怎樣的天價,然後又立馬打消了這種危險的念頭。
獨自在廢土世界掙紮求活,五歲的棉棉已經懂得很多和平年代或許成年人都很難明白的求生方式了。
一旦被人發現,這些東西她一個都保不住。
所以雲棉並沒有猶豫太久,將牛奶和麵包吃掉後,就把那瓶水藏了起來,準備明天繼續喝。
除此之外,矮桌上還有一個奇怪的盒子,和一個她格外眼熟的種子袋。
雲棉伸手拿過種子袋。
上麵寫了字,可雲棉一個都不認識。
她隻認識簡單的數字,再多一點就不清楚了。
不過雲棉也隻需要知道,這是一顆種子就足夠了。
捏著種子在屋裡環視一圈,最後她還是把種子和之前買回來的野菜種子放在一起,她不會拿這粒種子去進行檢測,她怕萬一檢測出了什麼特殊情況,自己難以應對。
將種子放好,雲棉最後才去拿那個包裝很精致的紙盒子。
這個時代,紙質物品已經很少很少了,植物變異後,紙就不再普及,雲棉生活中見到的也不是這種紙,而是另一種可以融化於水也能書寫的化工產物。
因此光是這個盒子,雲棉就覺得它已經是很難得一見的寶貝了。
盒子上精美的圖案也讓她眼睛微亮,大災變之後,像雲棉這種需要政府偶爾接濟的孤兒是絕對沒機會上學認字的,所以她看不懂上麵的文字,隻能摸摸那些印在紙盒上的圖案,這才小心翼翼循著縫隙揭開它。
雲棉不知道它是一個裝著玩具的盲盒。
盲盒上有很多款式,被雲棉小心翼翼摸了又摸的那個圖案,恰好就是這款盲盒裡的隱藏款玩具。
“……是一隻小鳥嗎?”雲棉瞪圓了眼睛,驚詫地望著盒子裡那隻毛絨小鳥,好半晌都難以回神。
廢土世界是有鳥的。
可未變異的鳥兒很少,它們也和那些尊貴的富人一樣,從來不會停留在貧民區的棚戶之上。
雲棉隻在富人區的商場櫥窗裡見到過小鳥的樣子,見過它們翅膀展開時鮮豔的羽毛,因為那隻小鳥被工匠細細描繪在了一件藍色的裙擺上,廣告說那是大災變之前天空的顏色,那隻小鳥就像在藍天之上盤旋飛翔。
那個時候,才三歲的雲棉坐在貧民區和富人區一街之隔的台階上,托著臉傻乎乎地望了那隻小鳥好久好久,久到店內的售貨員黑著臉出來驅趕她。
當時小小的雲棉以為自己一生都觸及不到那隻展翅的小鳥。
可現在,她眼前,多了一隻更漂亮更可愛的小鳥。
不是描繪在裙擺上的小鳥,不是被關在櫥窗裡的小鳥,而是落在她手心裡,將會完全屬於她的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