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這種淺色的藍眼睛,林金潼以往隻在獸類身上見過。
通常都是冰冷無情帶著動物的殘忍天真。
而那什的這雙,卻猶如春水一般蕩漾著多情,帶著一種探究和好奇,毫不收斂地落在林金潼的臉龐上。
“我麼?我叫林金潼,你既然是漠國人,是漠國的將軍,那這麼說來,你……”林金潼頓了頓。
他原本就一直想去見這些漠國人,可四叔的府邸固若金湯,他實在找不到借口,沒想到竟偶然間遇見了!林金潼猶豫了下,慢慢從懷中掏出銀絲袋,繼而從袋中取出陽金玉,目光澄澈朝著那什:“那你知道這個麼?”
“知道。”那什一臉了然,也從懷中掏出一枚來,“這是陽金玉,看來你果真是他。”
林金潼眼眸睜大:“你也有一個!這是……是一對?”
那什點頭:“是一對。”
兩枚半邊在陽光下顏色血紅的玉佩,嚴絲合縫地嵌在一起。
林金潼心頭震動,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來,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他伸手取過兩枚陽金玉,聲音波動:“你……你既然有這個,那你可認識我父親、或者我母親麼?”
那什歪頭盯著他瞧:“我認識你父親,你父親是漠國可汗金突厄茨,你母親曾和可汗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不過,你母親在還懷著你時便離開了可汗。”
林金潼仰頭,雪白的臉上滿是愕然,磕巴道:“我父親是,他是漠國可汗?”
“是啊。”那什笑起來道,“親愛的小王子,便是你父親派我來中原,帶你回家的。”
林金潼握著陽金玉,喃喃自語:“我的父親是可汗,我有父親,父親讓你來……我是漠國王子。我有父親……我有父親了……!”他語氣越來越歡愉,眼睛竟跟著濕潤了,薄薄的水光晶瑩剔透,仰著頭問,“那什,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麼?”
那什目光定定的:“自然當真。”
其實他沒把可汗的話放在心上,不然也不會來燕京這麼久,也不曾認真找過人。
這人他想找便找,不想找就不找。和他沒有多大乾係。
著實沒有想到,原來可汗流落在外的這位王子,長相這般秀氣可人,和五大三粗渾身汗毛的大可汗,當真不是一類。
林金潼回望他灰藍色的眼睛,上前一步,語氣難掩激動:“那你,你也是我的親人麼?”
“我麼?不,我和你們王室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話音未落,那什便突然渾身一僵。
灰藍色的眸子微微放大了。
林金潼竟再一步上前來抱住他,閉著眼認真道:“你要帶我回家,你是漠國人,那我也是漠國人,我們是同族,你便是我家人。那什將軍,我沒想到,我在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同族,我還有家人,還有家,原來,我不是無家可歸的人……”
家人?
這當然不可能了,不過……
那什低頭,暗下來
的目光落在他的黑發間,王子比他想的還要有意思。
“看來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那什低聲道,“你很需要彆人愛你,是不是?”
林金潼身子一僵,但沒說話。
那什抬手拍了拍他的頭發。
懷裡少年的確還是個孩子,在他懷裡哭了。
哽咽著問他:“我的父親,可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唔……你父親麼,他英勇善戰,善馬,後宮姬妾成群,兒女都有二十個。”
林金潼抬首:“我還有這麼多兄弟姐妹麼?”
“對,”那什輕輕抬手擦過他濕潤的眼角,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放開道,“王子,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有二十個。”
皇室內鬥堪稱混亂。
結果林金潼居然還挺高興:“我有這麼多的家人啊!那他們,都知道我麼?”
這王子當真是天真無邪。
那什好笑地搖頭:“等你回家就知道了。”二十多個兄弟姐妹,除開公主,剩十二個王子,已經爭奪皇位死一多半了。
遠處,樹上。
天痕看著金潼抱著其他男人,有股難言的灼心感,他死死握著腰間劍柄,手背青筋突出,殺意彌漫。
那什不著痕跡朝那方向瞥了一眼。
這隻小蟲子跟著他幾回了,但那什從未朝他出過手。
這回他心生好奇,究竟是誰傳信給自己,送王子來見他的?隻是為了調虎離山,對老禿驢下手麼,還是有彆的陰謀詭計?
林金潼將獵物提到馬背上,問那什:“你也是出來打獵的麼?”
他漫不經心答:“對啊。”
林金潼:“既然你是奉命來接我的,那……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跟你回家啊?”
那什:“你很著急回去麼?”
林金潼點了下頭,接著仿佛有些苦惱地搖頭:“我想回去,可是我在燕京,還有事要做……”
他有好久沒去看望瑞王了。
爺爺好像不再需要自己了……
還有四叔。倘使自己要回漠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告而彆,他要告訴四叔的。
況且……元琅還在昏迷中。
此去不知經年。
他輕輕歎口氣。
“我記得去往漠國的路途十分凶險、遙遠,那什將軍,此行前去,我要隔許久才能回燕京吧?”
“聽你意思,你在燕京有難以割舍的東西麼?還想著要回來?”
林金潼點點頭:“是……有無法割舍的人。”
那什若有所思道:“來的時候,因為老和尚沿途講經,花費了五個月之久。若是回去,我帶你快馬加鞭,兩月足矣。大漠固然凶險,但那是對不了解它的中原人而言。不過我麼,我自幼生長在大漠,隻要抬頭看見天上日月,便知曉回家的方向。”
林金潼已然忘記了今天要打獵的事,他牽著馬,一直問那什有關漠國、有關自己父親的一切
。
直到烏雲蔽日,欲要大雨傾盆,林金潼才想起來時候不早了。
“我得走了,”林金潼在樹蔭下望眼天色,目光繼而落在麵前高鼻深目的西域男人身上,問道,“那什,等我要走的時候,我來報國寺找你可好。”
那什灰藍色的眸子深深的:“好是好,不過我有更好的法子。”
“什麼法子?”
那什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盒子,一股異香陡然襲來,林金潼眨巴眼睛:“好香啊,這是什麼?”
“是西域香蟲。”那什打開盒子,裡麵竟有一隻蠕動的黑色蟲子,林金潼不怕蟲子,倒是好奇:“是你們西域香料的原材料嗎?”
“沒有香料會用這麼珍貴的東西做原材料。”那什將盒子拿高,突然說了句,“你吃了它。”
“什麼?”通過方才接觸,林金潼已經對他全然不設防了,一言一語間,那什便飛快捏開他的嘴,將那蟲子塞進他的嘴裡。
“咳!咳咳——”香蟲直接鑽入喉嚨,林金潼痛苦咳嗽,一臉不解,“你為什麼要給我吃蟲子——”
那什輕笑:“我說了,這不是普通的蟲子。吃了之後,你渾身散發常人不易察覺的異香,任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下一刻,他手中的雕花木盒就驟然被打翻了,一隻長劍突地橫過來,欲要刺向那什的喉嚨之際,那什輕飄飄地側頭一躲,一手抓向他的劍柄,天痕手腕一番,挑破他的衣袖。
那什一腳抬起卸掉他的武器,看向來人:“是你?你終於肯現身了?”
“你給他吃了什麼!”
林金潼驀地抬首:“天痕哥哥。”
“金潼!”天痕顧不得其他,蹲身查看林金潼的狀況,林金潼臉都咳紅了,搖搖頭:“他說是西域香蟲,不是有毒的東西。”
天痕一怔:“西域香蟲?隻是香蟲?”
那什斜斜靠在樹上,居高臨下:“香蟲無毒,看來你也知道。金潼是我漠國人,他的安危動向,自然要由我確保。靠你這三腳貓工夫暗中保護,讓你保護的人真該去廟裡燒香。”
一句“三腳貓工夫”,說得天痕臉色都暗了,眼底猶如有火在燒。
可剛剛一招過手,便能看出他並非那什的對手。
漠國戰神,鬼麵將軍名不虛傳。
那什抬手懶聲道:“行了,將人帶回去吧,他沒事。”
天痕擔憂地看著金潼。
“我沒事的。”林金潼將那蟲子咽下去後,是感覺沒事,就是有點倒胃口。還忙著幫那什解釋:“對了,天痕哥哥,這位是漠國的那什將軍,你興許在宮裡見過,他對我沒有惡意的,我剛才是偶然遇見他的。”
對於自己的身世,林金潼未對天痕交代。
他還沒想好怎麼跟四叔說,林金潼知曉,天痕知道了,便等於四叔知道。
四叔明知自己的身世與漠國有關係,卻不告訴他。
林金潼心底第一次產生了疑慮。
四叔……為何不告訴他?
天痕帶他離開時,林金潼一步三回頭,頻頻望向自己的漠國親人,直到人影模糊,化作小點,看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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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即便是自己親手送金潼去見那什的,天痕仍然忍不住提醒他道:“你不要與他太過親近。”
林金潼不在意地點了下頭:“好……天痕哥哥,今天我遇見那什將軍的事,你能不能不給四叔說?”
天痕替他牽著馬:“為何?”
林金潼:“你不是說,他是個危險人物麼,四叔知道會問東問西,還會發脾氣,我不想他發脾氣。”
天痕嘴唇動了動,垂眸觸到少年那雙乾淨清冽的眼。
金潼啊金潼,你可知曉,此事便是王爺指使的。
天痕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是抿著嘴唇,眉眼靜寂。
林金潼正朝他哀求著,忽然,一滴雨落在麵龐上,涼涼的。
他仰頭道:“下雨了?”
淅瀝瀝的雨頃刻間落了下來,豆大的雨珠打濕了黑發。
天痕抓過他的手腕,手裡使了勁,大掌熾熱:“跟我來。”
林金潼讓他牽著:“我們去哪兒?”
“躲雨。”
所謂躲雨,不過是就近找了一株大樹,天痕撿了樹枝支在地上,披上厚厚樹葉,讓林金潼坐在裡頭躲避。
“你也來。”林金潼拉他的手指,“你身上都淋濕了。”
“我不礙事。”天痕沒有太過靠近他,肩膀接踵,潮濕的雨水密密麻麻地在眼前形成雨幕。他渾身淋濕,沉默望著天地,望著雨水,卻沒有看金潼。
林金潼披著天痕的厚裘衣,正在發抖。
還問他:“我穿了你的衣裳,你不冷麼?”
天痕低聲說:“我有內力護體,不冷。”
金潼:“那你給我點?我冷,我出門忘帶手爐了。”
天痕這才扭頭,看見他臉色蒼白卻帶笑的模樣。他臉色當即變了,立刻伸手過去,捏住他冰涼的手指尖。
林金潼哆嗦著,感受到天痕掌心的溫度。
片刻雨停,泥土漫著潮濕雨氣,天痕生火烤了一會兒,林金潼的手指依舊是冰涼的,還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天痕隻好快馬加鞭,帶他回城。
回府,天痕抓過一個長陵王府的小廝問:“黃道長在哪?你快去將他請來。”
“天痕!”迎麵,裴桓大步走到二人跟前,看了林金潼一眼,對天痕說,“王爺讓我帶你們兩個過去。”
林金潼出聲:“四叔現在找我麼?我要回房去換衣裳。”
裴桓朝他點了下頭,天痕沒忍住,側頭對金潼道:“你多穿些,在房間裡等府醫和黃道長過去。”
“好。”林金潼朝他一笑,朝自己房中跑回去。
說是自己的房間,其實就是李勍的院子。他與四叔同吃同住,同塌而眠,不是什麼秘密。
長陵王府的下人偶爾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一樣。
待金潼走遠,裴桓方才低聲對天痕說:“王爺問起,那什的事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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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痕一蹙眉:“為何?這不是王爺吩咐的?”
裴桓麵無表情:“王爺沒讓你帶林金潼去見那什,這是我私自決定的。”
天痕眼睛一瞬睜大,神色飛快轉換:“你竟假傳王爺命令?!”
裴桓點頭,仍語氣無波:“林金潼留在王爺身邊,隻有壞處,沒有好處。這點你很清楚。”
若王爺將林金潼當個玩物也就罷了。
可裴桓發現,最初許是如此,但現在不同了,王爺是拿林金潼放在了心尖上。
裴桓道:“王爺下不了的決心,我替他決定,天痕,你便說是我傳的意思吧,所有責罰,我來承擔。”
天痕仿佛不認識他了一般,難以置信地盯著裴桓:“你明知漠國皇宮是龍潭虎穴!林金潼回家必然九死一生,你還要我這樣做?”
“林公子很聰明,不會因為權鬥而死。”裴桓情緒平緩,“厄茨可汗既然命鬼麵將軍親自來帶他回去,可見其在可汗心中地位。況且,你以為林金潼留在王爺身邊,就當真沒有危險了麼?大廈將傾,政變咫尺,太子那樣喜歡林金潼,他留在燕京,隻會淪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裴桓的話仿若一記重錘落下。
陡然間,天痕想起金潼的話來。
“原來我在這世上還有血肉至親。”
“天痕哥哥,我想回家……”
天痕的眼底露出掙紮,對王爺衷心不移的心,仿佛爬上了裂痕。
書房。
王爺站在他身前問時,天痕悶不吭聲地攬下了全部責任,道:“王爺,是屬下想帶他出去玩,這不關林公子的事。但屬下害得林公子淋了雨,屬下知罪,甘願領罰!”
李勍站起身來,走到他麵前,低頭冷冷審視跪著的天痕。
天痕跪在地上,一言不發,肩頭沉重而冰冷的視線,讓他喉嚨乾澀,一字難言。
過去猶如親兄弟般的主仆情誼,好像無言間有了裂痕。
片刻,李勍隻冷聲說了句:“下不為例。”便拂袖大步而去。
林金潼淋了雨,回房後,府醫和黃道長一前一後地來了。
林金潼坐在羅漢床上,身上圍著厚錦被。麵前烤了一盆炭火,腳邊窩著一團懶洋洋的白色小貓。
黃道長先給他診脈,說:“你寒疾入骨,以後切記莫要淋雨了。”
旋即黃道長讓王府的下人去煮了驅寒湯,麵露驚異地捋須朝林金潼說:“你竟能將我師父的草藥論也記下來,真乃奇人也。不過這樣也好,若你能夠將此書完善,或許真能解你體內之寒。”
李勍過來時,黃道長還在林金潼這裡研究藥方。
李勍身上有些濕潤,外頭的小雨淅瀝瀝的,他收了傘步入房門,語氣有幾分焦急:“金潼,你今日出去時淋雨了?可有身體不適?”
說罷,李勍看見了黃道長。
黃道長笑道:“王爺,我方才已替小師弟診過脈了。他無大礙,喝點薑湯,泡泡腳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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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潼應景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四叔,我沒什麼大礙的。”
李勍蹙著眉,餘光又注意到一旁掛著的銀白披風。
那是天痕之物。
他臉色微沉,走近道:“薑湯怎麼還沒喝?”
林金潼抬頭說:“四叔,燙。”
黃道長很識時務:“王爺,小師弟,老道這會兒還要去鎮北侯府,就先走一步了。”
林金潼立馬起身:“師兄,我送你啊。”
“你彆動。”李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身子未愈,便不必勞累,我讓寶蟾去送黃道長。”
他猜到金潼恐怕是想交代黃道長去看元琅,阻止得理所應當,林金潼隻得朝老道說:“師兄,你要不先去徐將軍那裡去一趟?今日他也淋了雨。”
“好,我這就去。”黃道長識趣,走得極快。
林金潼眼睜睜看著他走,一隻手還被李勍捏著。心裡那種被束縛住的感覺越來越深了。因為喜歡四叔,所以也喜歡被四叔管束,以前便是如此,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對。
是近日開始……他才覺得,四叔的管束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帶著許多欺瞞。
金潼再抬首望向他。
四叔坐了下來,低頭在吹薑湯,側臉英俊,睫毛垂得很深。
李勍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勺子,再慢慢送到林金潼嘴邊,柔聲說:“現在不燙了。”
林金潼雖然手未曾受傷,但還是喜歡被他照顧,張嘴含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喝了,很是乖巧。
被束縛的不安少了一些。
李勍一邊喂,一邊詢問:“怎麼和黃道長以師兄弟相稱了?”
“這個啊,是因為我寫的經脈略述和草藥略述,黃道長覺得我和東壁先生也算是半個師徒關係,他既然是東壁先生的徒弟,便那麼喊我了。”
李勍點點頭:“那今天去外麵玩什麼了?”
“去打獵,賽馬,我還穿了四叔上回送的騎裝,那時候穿覺得大了,現在穿倒是正合適!”林金潼心裡好奇,“四叔,你是怎麼知道,我幾個月前穿著覺得寬大的衣裳,到現在就正好合適呢?”
李勍臉上一抹輕笑,說:“你住在我府上,我好好的照顧你,將你養得好了,腰上自然會長幾兩肉。”他伸手過去,在錦被裡摸到林金潼的腰,倒摸不到什麼肉,但皮膚觸感滑膩,李勍愛不釋手,將他抱到腿上來。
“原來是這樣?”林金潼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仔細想想,四叔的確將他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樣樣打點妥帖周到。
“不然呢?”李勍在他白生生的臉頰上揉了一把,柔軟的觸感引得他不住撫摸,林金潼都讓他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肩頭:“四叔,我今天……”
他欲言又止。
李勍
垂首,嗓音低沉:“潼兒怎麼?”
林金潼想說那什將軍的事。
轉念間,就想起陽金玉來。
四叔知道陽金玉珍貴,明知那是漠國皇室之物,卻隻讓他收好,而不曾告訴他真相。
思及此,心頭仿若堵著一塊石頭般,透不過氣。
李勍似有所感,推開他些許,看著他的眼睛:“今日怎麼了?”
“我今日……淋了雨,”林金潼睜著眼尾上挑的眼睛,裡頭是清澈的黑色瞳仁,“有些犯暈。”
“暈?可是發燒了,身上是冷還是熱?”李勍皺著眉,額頭輕輕碰了下他的額頭,感受他的體溫。
“不是發燒……”林金潼轉移了話題,“就是困,四叔……”他咬了下唇,聲音含糊,“四叔,我想去看爺爺了。”
李勍神色如常:“待你病好了,再帶你去。”
“好。”金潼再將腦袋埋過去,靠在李勍的胸膛上,聽他的心跳聲。
李勍的心跳沉穩均勻,一下一下的,很少有加快的時候。隻有夜深人靜,二人肌膚相親,林金潼才能聽見他的喘息、和悸動的聲音。
李勍隻將他抱著,金潼好像睡著了。
李勍低頭嗅著他身上散發的香味,很淡,但以前沒有。以前林金潼身上的皮膚也是極好聞的,但和今日嗅到的不同。
“這香味似乎在哪裡聞過……”李勍若有所思。
那是西域香蟲的味道。
林金潼吃下香蟲後,倒沒什麼不適,乾脆也忘了這件事。
黃道長出了門,就問下人:“徐天痕徐將軍人呢?”
下人說:“徐將軍在王爺的書房。”
黃道長走過去找到人,卻發現他跪著,跪一個沒有人、隻放著紙墨筆硯和幾本書的桌椅。
他一臉納悶:“徐將軍,你怎地跪於此地?”
“黃道長,”天痕抬起頭來,俊秀的濃顏仿若霜打了一樣,神色晦暗不明,“黃道長,林公子可安好?”
黃道長微微點頭:“林公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