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鄭忠福無罪的那個電話時,鄭家人全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他們以為維權之路漫漫,鄭老頭都已經做好了到死都在跑申訴的準備。
這一天來得太快,快到讓老鄭一家都反應不過來。
他們甚至都沒有問一句到底誰是殺人真凶。他們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把鄭忠福迎回來。
十年了,他們老鄭家黑了十年的天,終於亮了。
“恭喜啊,阿叔,祝願你們一家往後的生活,都是一片坦途。”林舒月笑著恭喜鄭老頭。
這句話鄭家人都愛聽,大家臉還掛著淚痕,但又都露出了笑容來。
鄭老頭問鄭嬌:“阿嬌,柚子葉水,桃子葉水,大紅腰帶你都準備好了嗎?”
鄭嬌手裡提著一個桶,裡麵就是柚子葉水跟桃子葉水,大紅布被她纏在身上:“都準備好了,爺爺。”
“好好好。等一下到了監獄門口,看見你爸爸出來,你就往他的身上灑水。”
鄭老頭一句一句的吩咐,一遍一遍的重複,誰也沒有嫌他嘮叨,就讓他念叨著坐上了車。
林舒月也感受到了老鄭家的喜悅,她坐在副駕駛,將他們這一刻的喜悅儘數錄下。
這個案子其實並不複雜,甚至楊浩安若是沒有他爺爺楊寶宗這個‘保護傘’,這個案件當年就能破。
為什麼一直不能破?因為那時候,正是楊寶宗的地位最穩固、勢力最大的時候。也因為那時候的法律不夠完善,各方麵綜合能力都不夠發達。
於是知道真相的人選擇了沉默,受害者蒙冤入獄,目擊證人家破人亡。
楊浩安跟鄧玲為什麼膽子這麼大?是因為他們有個位高權重的好爺爺,他是鵬城公安局的一把手!他能在市局一手遮天!
但當年這麼草率的辦這個案子,當年那些警察們甘心嗎?若是他們真的甘心,就不會在今天帶回警察局時毫不遮掩的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更不會有警察私藏當年的證據了。
那他們為什麼不出來仗義執言呢?這就是鄧玲當年為什麼會對王貴全一家出手的原因了。
她要將這件事情徹底捂下去,讓那些知道真相的警察、法院工作人員閉嘴,偏偏她又不能真正的去動他們的家人。
那怎麼辦呢?王貴全一家,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那些警察跟法院工作人員也都是有父母有孩子的,誰不怕鄧玲在背後使壞呢?
於是這件事情就蓋棺定論了,於是老鄭家一家伸冤多年,卻求助無門!
若不是林舒月將這件事情捅到杭嘉白的麵前,若不是楊寶宗已經已經退休兩年之久,若不是杭嘉白的身份背景不比楊家差,這件事情或許還會一直錯下去。
或許鄭老頭等到閉眼都等不來心愛的小兒子平冤昭雪的那一天。或許阿琴等到病逝,也等不到真凶被抓。
這件事情就在於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但隻要有一個人擺明了要為這件事情出頭,那麼當年閉嘴的那些人,便會一個個的站出來。
哪怕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說出來,將是他們職業生涯的汙點,他們甚至還會因此入獄,他們也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林舒月跟這老鄭家一家到台江監獄的時候,鄭忠福也出來了,台江監獄的大門為他打開,他已經穿上了過年時鄭忠祿買了送給他常服,手裡提著一個裝了他的洗漱用品的小行李袋,一臉茫然的站在大門口。
看著這個跟他被關進監獄時完全不一樣的外麵的世界。
曾經的農田變成了一間間房子,遠處高樓大廈,近處是兩條大馬路。
鄭老頭看到兒子,眼淚又忍不住再次落下,鄭嬌提著那一桶她一直舍不得鬆開的柚子葉、桃子葉水奔到鄭忠福的麵前。
她拿出桶裡的柚子桃子葉蘸水,流著淚灑向鄭忠福。
鄭忠福看著他離開時才上幼兒園的女兒,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麵容與去世的妻子那麼相似。想到慘死的妻子,以及他缺席了那麼多年鄭嬌的成長,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鄭老頭在鄭忠祿夫妻的攙扶下也走過去。
鄭老頭老了,鄭忠祿夫妻也跟十年前變了樣了,鄭忠福再也見不到那個總是對他嘮嘮叨叨的母親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鄭老頭走過去,把他抱在懷裡,鄭忠福失聲痛哭。
老鄭家人也跟著哭成一團。哭聲中的悲痛讓旁觀者也跟著掉起了眼淚。
下午,林舒月回了單位,跟王明政說了這個冤假錯案、以及真凶背後的保護傘時,王明政聽得一愣一愣的。
王明政實在是想不到林舒月會如此能乾!戒網癮學校的餘波現在都還沒結束呢。
現在各個電視台、媒體都在做有關於網癮學校、青少年心理方麵的報道。網上的各大論壇裡,現在都還有人在討論這件事情呢。
寫到他們報社的信每天都在有。王明政昨晚上才跟大老板在外麵吃了一頓飯呢!
林舒月這就又跟蹤到大新聞了?!還是冤假錯案這樣吸引眼球的大新聞?!
王明政現在看林舒月的眼神已經不是在看得力乾將了,而是在看財神啊!從歲山案開始,林舒月每寫的一篇報道,那銷量都是不愁的啊。
他們這一個多月的銷售額已經遠遠高於去年同月了。再這樣下去,他們今年的銷售額將是近些年之最啊!!那是多少錢啊?!王明政光想想,都覺得渾身舒坦。
“報,小林,你快去寫報道。我把明天的頭條給你留出來!”王明政的餅還沒開始畫,他的手機又響了,他拿出來一看,來電的是鵬城電視台的張雄峰,上次關於網癮學校的紀錄片,就是他操刀導的。
現在的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新聞部主任了。
王明政接起電話,那邊的第一句便是關於林舒月這個冤假錯案的。
王明政笑著跟他說話,然後朝林舒月擺擺手。
林舒月回到工位上,打開電腦的空白文檔,手在鍵盤上敲動著,一個方塊大的字體便出現在文檔中:《沉冤十年終得雪:三條人命的背後,凶手竟是他!》
半個小時後,林舒月將報道發給王明政。在這篇報道裡,她詳細的寫了這十年鄭忠福的漫漫申訴路。王貴全阿琴這十年被監視的生活,以及那兩個慘死的孩子。
她寫了鄧玲跟楊浩安好名聲下的“惡臭”,寫了楊寶宗這一把權勢遮天的“保護傘”,也寫了那些緊閉嘴巴的幫凶。
善惡分辨係統還沒有升級完畢,林舒月看係統背包並沒有影響使用,便不再管它,收拾收拾東西正準備下班。
手機響了,林舒月拿出手機看,是杭嘉白發來的短信。他們已經獲得了省廳的批準,可以將楊寶宗拘留。但當他們趕到楊家時,楊寶宗已經不見了身影。
林舒月眉頭一皺,這時候,黃強也回來了。
他風塵仆仆,額頭全部是漢,他不顧跟他打招呼的人,大步走到林舒月的麵前,盯著她,急切地問:“阿月,阿月,楊浩安被抓了是嗎?那他爺爺呢?他爺爺怎麼樣?”
林舒月不懂黃強為什麼會那麼激動,但她還是回答道:“剛剛公安局的杭隊給我發來信息,說楊寶宗跑了。”
黃強張大了嘴巴,片刻後,他笑了出來,笑著笑著,他又哭了。
辦公室的人都被黃強的這一番舉動弄懵了。
黃強一抹臉,飛快地跑到好工位上,從最下麵的抽屜裡,拿出一本書,然後不顧眾人詫異的眼色朝外麵跑。
“師傅,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林舒月意識到大事發生,連忙追出去,同時不住呼喊黃強。黃強充耳不聞,他沒有等電梯,而是從樓梯一路小跑下樓。
林舒月看著還在七樓停頓的電梯,也跟著跑下去。
黃強一路跑到公安局門口。
在進入公安局之前,黃強站在原地,等林舒月跟上,他看著林舒月,眼神中泛著奇異的光:“阿月,阿月,我終於能給你師兄報仇了!”
他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公安局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