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4)(萬更)(2 / 2)

高小琴見她如此,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臉上滿是驚訝,小心問道:“媽媽,你怎麼了?怎麼有些神思不屬的呀?難道你認識趙夢覺?”

宋錦蘭看到她搖晃的手,恍然回神,假裝一臉淡然地問道:“趙夢覺?是哪三個字呢?感覺他的名字很特彆。”

高小琴哦了一聲,又回道:“就是美夢的夢,春眠不覺曉的覺。”

宋錦蘭一愣,嘴角勉強露出一笑,淡淡說道:“這名字不錯,倒是跟他那個人的氣質很像。”話雖如此說,她的手卻不覺攥緊了,手掌隱隱有汗水浸出。

高小琴信以為真,也笑著點頭說道:“是啊,是啊,他弟弟的名字比較好玩,叫趙夢龍,還是我的鐵杆粉絲,據說五年前就開始粉我了。那時候他在讀高中,聽說靠著我的琴曲堅強與高考奮鬥呢,沒想到我的琴曲還有那麼大的功效。”

宋錦蘭眼中滿含寵溺看著她,淺淺說道:“小琴,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趙夢覺就是帶你走出困境的人,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呢?你看,你是在宇澤的忌辰那日遇到的他吧?那天你去墓園看宇澤,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趙夢覺,從此兩人就有了交集。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偏偏是那一天呢?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趙夢覺或許就是代替宇澤來愛你的那個人呢?就像你說的,他跟宇澤很像,又是在宇澤走後兩年的同一天出現的,這或許都是上天的安排呢?你要不要試著去接受他?你不是已經心動了嗎?為什麼還要壓抑著自己的愛?

或許等你走出第一步,之後,你就會覺得順暢無比。你說把他當成是宇澤的替身,對他很不公平,可是你有問過他的意見嗎?或許趙夢覺不這樣認為呢?就像是子非魚安之魚之樂,沒人知道他人為何而幸福,或許對他來說,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呢。

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彆人的影子,而你剛開始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注意到他,並慢慢地對他產生好感,或許他會感到慶幸呢?畢竟世界上那麼多人,能夠跟另一個很相像的概率並不大啊,倘若是彆人跟宇澤很像,而不是他,他或許會因此失去你,這樣反而更令他傷心呢?”

高小琴聽了她的話,內心很受觸動,或許媽媽說的對,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她抱了抱宋錦蘭,點頭說道:“謝謝你,媽媽,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的。我也會試著打開自己的心,去接納他。”

宋錦蘭抱著她,使勁地揉了揉她的後背,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過。

此事過後,高小琴一連幾日都未去琴行。她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心,顯然若是每天對著趙夢覺的話,她的心隻會越來越亂,所以她借著出差的機會,去了一趟外省,這樣也不會顯得很刻意。

誰也沒有想到高小琴會主動選擇出差,畢竟這兩年多她都是朝九晚五,從不在公司多待一天。高小琴所在的公司是一家音像出品公司,她主要負責篩選古琴曲小樣。這次被她挑中的一首古琴曲要製作mv,將外景設在了d市,她主動申請跟隨拍攝。

至於她為何要去d市,除了想躲避趙夢覺幾天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和秦宇澤曾經一起來過d市,並在這裡的一個小教堂,偷偷地舉行過兩個人的求婚儀式。此次來這裡,她想跟過去告個彆,想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高小琴隨行拍攝完mv後,還有一天的自由活動時間,算是讓大家放鬆的。她收拾妥當之後,一大早就出發了。

五月的陽光最是溫潤,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讓她有一種自由舒暢的感覺。她漫步在教堂前的小徑上,地上還有些濕濕的,昨晚剛剛下過一場雨,青石鋪就的小徑泛著淡淡的水光,踩在上麵濕滑一片。

教堂的門前右側種了一棵石榴樹,此時花開正盛。石榴花被雨水衝刷過,越發顯得豔紅似火,在枝頭墜墜沉沉,泛起陣陣清香。

高小琴看著那樹石榴花,忽然想到了趙夢覺,他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花是五月花神石榴花。她有些愣住了,明明是來跟宇澤道彆的,怎麼就想起了趙夢覺?她使勁地甩了甩頭,徑直走進了教堂裡。

高小琴和秦宇澤是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兩人並不是同一個學院的,卻因為同屬一個社團而相識。金秋九月,空氣裡都飄蕩著桂花的香氣,剛開學的校園彌漫著戀愛的氣息。正處於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們,在學校裡尋找著屬於自己的另一半。

她仍記得那一日,嫋嫋涼風動,桂子飄香遠,她站在學校的小道上,忽然有人站到她麵前,淺淺一笑,“同學,你好,請問你是高小琴嗎?”

高小琴抬眼看了少年一眼,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運動服,五官俊美,氣質溫和,淺咖色的頭發柔軟細滑,或許因為剛剛跑動的原因,有幾縷沾著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就像是一隻慵懶的黑貓,讓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揉一揉。她見少年一直傻傻地盯著自己,才害羞地輕咳一聲,聲音小小的,“你好,我是高小琴,請問你是?”

少年沐浴在陽光中,白皙細膩的肌膚幾乎透明,與身上黑色的運動服形成鮮明對比,越發顯得溫潤如玉。他對著她眯眼一笑,“學妹你好,我是文學社的副社長秦宇澤,今年大二,很高興認識你。社長讓我過來接你,他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高小琴低低地哦了一聲,就跟在他的身後,朝著文學社的活動室走去。她已經忘記了他當時說了什麼,但卻依然記得他靈動的眉眼,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當時她還在心裡想著,不愧是文學社的中堅力量,這口才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是她和秦宇澤第一次見麵,卻一見鐘情,雖然兩人都沒有說出來,但是後來他們在一起之後,偶然說起了這事,才恍然明白,原來竟是一見鐘情。一個小鹿亂撞,害羞地不敢多說一句話。一個砰然心動,恨不能將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此後兩人就像學校裡的其他情侶一樣,開始了甜蜜的戀愛時光。秦宇澤大學畢業的時候,兩人一起來了d市,因為他們聽說d市的西什庫教堂最受歡迎,每年在那裡結婚的新人很多,幾乎每天都會有一場婚禮。倘若能夠在那裡立下誓言,願望就會成真。

好像也是這個時候,秦宇澤學士答辯完,正是五月份。花開半夏,一場繁華,盛開在淡淡流光中。兩人手牽手來到了這裡,三年前,這棵石榴樹似乎還隻是個小樹苗,她那時並未留意過,隻依稀記得有棵樹。

兩人虔誠地站在教堂裡,對著上帝祈禱,秦宇澤不知從哪裡掏出兩隻對戒,忽然單膝跪地,深情說道:“小琴,你知道嗎?每一次當你靠近我,都會感覺到愛在靠近。你每靠近我一步,愛就更離我更進一步。往後的每一天,當我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希望第一個看到的是你,陽光灑在你的臉上,照亮你的溫和柔美。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我想和你牽著手漫步在公園,讓夕陽拉長我們相依相偎的影子,這是我一生幻想的最美麗的畫麵。謝謝你為我的整個世界帶來溫暖,帶來愛,而現在,我想給你一個承諾,我想陪伴你,直到天荒地老,你願意嗎?”

高小琴麵對突如其來的求婚,激動地無法言語,她隻是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秦宇澤將戒指戴在她手上,又將自己的戒指也戴上,緊緊地抱著她,輕聲說道:“小琴,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訂婚儀式喲,你已經被我圈住了,再也不要想著逃跑。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個人私有物。等到明年你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吧,我想給給你一個家,一個幸福的家。”

高小琴眼中滿是淚水,依偎在他懷中,有一股溫熱襲來,讓她無比的熨帖。

可如今想起當初誓言,隻覺好似一場美夢,兩人定下誓言不過一年時間,他還未將她娶進門,她還未為他披上婚紗,那場甜蜜的戀愛就無疾而終了,結局慘烈,讓人不忍直視。

高小琴在大四畢業前夕參加了敦煌杯全國古琴大賽,秦宇澤的妹妹秦芳箬也參加了那次大賽,原本在外地出差的他,為了能夠親自到現場給女朋友和妹妹加油鼓勁,特地從外地趕來。

也許是疲勞駕駛,也許是心神不寧,最後在剛進y市沒多久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等高小琴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搶救無效死亡。

她一直忘不了那傷心欲絕的一天,原本她馬上就要當他的新娘了,原本他們就要成親了,為何偏偏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她哭成了淚人,看著渾身是血被推出來的秦宇澤,嚇得直接跌倒在地。

她泣不成聲,死死抓住他的手,不願意讓他離開。她的手上沾滿了血,那是秦宇澤的血。淚水橫流,視線變得模糊斑駁,她的心好似走廊裡的淡淡光暈,從此碎裂,再也無一絲完整。

此後那一幕就成了她的噩夢,每天躺在床上,隻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滿身是血的秦宇澤,而她的雙手沾滿鮮血,無助地站在床前,什麼也做不了。那一幕,她再也忘不掉,午夜夢回,仍時時纏繞,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沒有解藥。

她有時窒息著從夢中醒來,滿頭冷汗,再也睡不著。再後來,她隻能靠安眠藥幫助自己入睡,可依然會哽咽著醒來。那兩年對她來說,無異於身處地獄,日日與惡鬼相伴,日日受良心的譴責。

雖然所有人都說錯不在她,但是一想到他是為了看演出才去的,倘若她當初沒有參加古琴大賽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趕回來?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她總是抱著這樣的心理,折磨著自己,將自己整整折磨了兩年。

高小琴一手放在脖子上,那裡掛了一條細細的金項鏈,項鏈上穿著一個樸素的戒指。她用手將它攥緊,恨不能嵌進肉裡,整個身體脫力向前倒去,砰的摔在地上,震碎一臉痛楚的淚。她趴在冰涼的地上,五臟六腑卻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燒成了炭,連筋骨都泛起痛楚,蜷縮成一團。

她的嘴唇哆嗦著,哽咽著,“宇澤,宇澤,我好想你,你為什麼沒有遵守諾言?你不是在這裡對我許下諾言了嗎?你不是說陪伴我直到天荒地老嗎?你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麼?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宇澤,既然你不要我了,既然你拋棄了我,那我也要放開你的手了。以後再不會想你,以後在不會念你,我們一彆兩寬,再不相念吧。今後,我要好好生活了,把你沒有享受到的那份快樂,一起享受了,把你沒有看過的風景,一起去看了,把你想做卻未來得及做的事情,自己去做了。

宇澤,再見。以後我隻會把你封在我心裡最隱秘的一角,不讓任何人看到。我的心裡會築著一座墳,埋著你的骨,不會讓你一個人落寞孤單,因為我會一直陪著你。”

高小琴掙紮著站起身,將脖子上的項鏈取下來,輕輕地放在前麵的牧師台前,她又看了一眼,毅然轉身離去。這一場告彆,終究是來了。開始在繁花五月,也終結在繁華五月。

她走出教堂,將外套裹緊,又看了看隨風輕擺的石榴花。一刹那,好似樹上所有的花都盛開了,如此豔烈,宛若一場盛事,陽光穿透玲瓏花枝,將淡淡光斑灑下。她的嘴角忽而揚起一個弧度,笑容燦爛,若流火般的石榴花。

高小琴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小徑儘頭,教堂的白色水磨石地麵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有人踏著她剛剛走過的路,一步步走來,手中握著白金的鏈子,手指摩挲著上麵銀色的戒指。他走出教堂大門,也轉身看了看那棵石榴樹,嘴角忽而綻開一抹淺淺笑意。

高小琴回到y市的當天就去找了趙夢覺,剛剛走到店門口,就看到他高大挺直的身體,正站在那裡,嘴角帶著清淺的笑意。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將手中的禮盒塞到他手中,“去d市出差,給你帶的禮物,當地特產,據說味道還不錯。”

趙夢覺伸手接過禮盒,看著她時,瀲灩幽深的眼底儘是溫柔的寵溺,聲音溫婉依舊,“出差那麼多天,累嗎?”

高小琴在桌前坐下,活動了一下筋骨,笑著說道:“還可以吧,我隻是跟拍,累的是那些模特,我還好。”

趙夢覺走過去,見她如此動作,直接將雙手放在她肩上,笑著說道:“我最近去學了一套按摩手法,怎麼樣,要不要試試?挑選小樣的話,是不是一天都要坐在那裡?那你肯定很疲勞,來,讓我大展拳腳一下。”

高小琴聞言,淺淺一笑,戲謔著說道:“恭喜你啊,夢覺兄,你又多了一項技能。以後就算是琴行倒閉了,估計也不用擔心失業了。”

趙夢覺雙手在她肩上輕輕按揉,笑著回道:“小琴,此言差矣,我的按摩手法和琴藝一樣,隻是為你一人而學,不會外傳的,彆人可沒有那個福分。”

高小琴哈哈一笑,隻覺肩膀處被他按揉得很舒服,尤其是肩胛骨處,酸中帶著淡淡的疼,卻說不出的舒爽。她低低地感歎一聲,“哇,真的好舒服,夢覺你果然聰明,學什麼都很有一手。像你這樣的人,擱在古代,絕對是不世出的高手啊。如今所學隻用在我一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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