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6)(萬更)(2 / 2)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秦宇澤,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相見已成永彆。他拉著我的手,至死也在叮囑我,要照顧好你,不要讓你傷心,不要告訴你心臟的事,因為他不想讓你更加傷心。我很感念他對你的那種至死不渝的感情,也很羨慕你們之間的感情。遇到你之後,我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思量許久,還是決定遵從秦宇澤的遺願,這並不是對你撒謊,隻是另一種形式的愛而已。如今,你既知道了,我也隻能如實相告。”

高小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聽完這段話的,聽完已經哭成淚人,原來一個人的幸福需要那麼多人的成全。如果你覺得自己過的很悲慘,那一定會有人比你更悲慘。眼淚好似傾盆雨,模糊了視線,她趴在他懷裡,涕淚橫流,神智昏潰。那些曾經的悲傷,愧疚,思念,全部混在一起,在體內融化,攀上肌體內的血肉,所到之處,皆是焚血燒骨一般的劇痛。

趙夢覺抱著她,淚水從眼角溢出,滑過麵頰,留下一條條亮色的水痕。他低頭看她,忽然想到一句話,有人說,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她比夏陽溫暖,比春花爛漫,當她來到你的身邊,你會忘記歲月給予你的所有不公和殘忍,你會拋開前塵往事的所有羈絆和灰暗。你會知道,這一生如此多舛,不過是為了要遇見這樣一個人。於他而言,高小琴就是那個人。

沒有遇到她之前,他受儘病痛的折磨。從小他的心臟就不好,彆的小朋友在嬉笑玩耍,奔跑打鬨的時候,他隻能一個人坐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心生羨慕。等到大一些的時候,同學們開始打籃球踢足球,玩各種體育運動,而他依舊隻能坐在教室裡,望眼欲穿地看著。他的生活平淡的就像一張白紙,他的心也平淡的沒有任何色彩。對彆人來說,世界是五彩繽紛的,對他而言,世界是黑白的,黑色的夜,蒼白的天。

有時候他會覺得老天對他不公,他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為什麼要遭受這種痛苦?為什麼從小就要飽受這種折磨?直到他遇到了高小琴和秦宇澤,或許這正是上天給他安排的完美命運。倘若他的心臟沒有問題,或許就不會在醫院遇到秦宇澤,更不會有機會去愛高小琴。直到那一刻他才深刻的體會到了那句話的真諦,是啊,在遇到那個美好的人之前,你可能會遭受各種折磨,可能會受儘各種苦楚,但是當你見到她時,你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輕柔地拍著她的背,直到她漸漸平靜下來,又將她麵上的淚珠一一吻去,聲音輕柔如風,“小琴,不要哭,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帶著秦宇澤的那份愛一起,好好地幸福下去,那才是對他最好的承諾。”

高小琴看著他,眼中淚珠閃爍,哽咽著點了點頭,“今天教你彈鳳囚凰,以後我要重新開始彈琴了。就用那張你千辛萬苦打造的綠綺琴,我也該朝前看了。我身上帶著那麼多人的祝福,我不能白白浪費了他們的犧牲。”

趙夢覺伸手揉著她細軟的發絲,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走到玻璃櫥窗處,趙夢覺將其打開,並把綠綺琴抱了出來。

高小琴看了看裡麵剩下的一張已經修複的綠綺琴,低低歎息一聲,“若是琴魂再回來的話,或許這張傳世古琴就會再次恢複生機。但如今依舊暗淡無光,他應該是生我的氣了吧,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趙夢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中掠過一道暗光,又走上前將她抱在懷中,聲音輕柔,“不會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沒有人能抵擋住你的善良,他也許並不是生氣,隻是有事耽誤了,你相信我。”

高小琴聞言,終於破涕為笑,伸手摸了摸琴弦,就像在輕撫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過了許久才說道:“也許吧,但願如此。好了,都說了要往前看,現在把鳳囚凰的琴譜拿出來,先聽你彈一遍,我再做評價。你不是覬覦鳳囚凰已久了嗎?肯定私下裡自己練習過把。”

趙夢覺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得像狐狸,“小琴,就是聰明絕頂,我自然是練習過,可始終找不到你彈出來的那種感覺。明明我也用情了,可為什麼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高小琴和他在古琴前坐下,一左一右,她拖著腮側身看他,一臉的趣味斐然,“談吧,讓我指導一下。等以後能彈出那番韻味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合奏了。”

趙夢覺高興地點點頭,高小琴在旁邊聽他彈琴,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心裡更是心潮澎湃。她突然回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沒想到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他們竟走到了如今,從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到無話不談的親密情侶,以後或許就是白頭偕老的夫妻。腦子裡閃過無數的片段,關於秦宇澤的,關於他的,兩人的麵容交替,始終都是愛她的那個人。

幾個月後,趙夢覺跟高小琴結婚了,婚禮的大屏幕上,正播放著兩人一起演奏鳳囚凰的視頻,所有來觀禮的人都讚歎不絕,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高小琴坐在新娘梳妝間裡,正做最後的化妝,突然有人過來,遞給她一封信。她疑惑地看了看封皮,還是決定拆開看看,但是當她看到信的內容時,立刻花容失色,臉上的笑容不再,急急地喘息著。

攤開的信紙上赫然寫著:見字如麵,我是秦芳箬,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我以前跟你說過的吧,不管什麼時候,隻要你好過了,我就不開心,不管你怎麼想,不管彆人怎麼說,我都不改初衷,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宇澤哥哥。所以在你的新婚大典上,給你送一份特殊的禮物,怎麼樣?是不是永生難忘?

你們選擇在宇澤哥哥死亡的這一天結婚,是不是為了實現之前和他的諾言?因為趙夢覺帶著他的心臟活下來了,所以他就是宇澤哥哥的新生。三年前的這一天,宇澤哥哥跟你求婚,你們偷偷地定親了。兩年前的這一天,宇澤哥哥本打算等你比賽結束,當眾跟你求婚的,隻是沒想到出車禍了。所以時隔三年,你和趙夢覺選擇在這一天結婚,是想告慰宇澤哥哥的在天之靈嗎?可我偏偏不讓你們如意,既然你已經擁有了宇澤哥哥的心,那我就去另一個世界陪他,擁有死後的他好了。

其實,我之前騙了你,兩年前我們參加古琴大賽之前,我曾經確實跟宇澤哥哥打過電話,但內容卻不是之前說的那麼美好。當時我給他打電話,沒想到他很興奮地告訴我,他要等你比賽結束,當著全國人民的麵跟你求婚,而不是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小教堂裡舉行兩人的儀式。

我聽了之後,痛苦地說不出話,又真的很憤怒,感覺怒火中燒,心裡好似燃著一把火,又好像整個人都被塞進了火爐裡。你知道的,我本打算在那一天,當著所有人的麵跟他告白,結果他卻要當著所有人的麵跟你求婚!你說,我能不憤怒,我能不傷心嗎?!

當時的我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雙眼被蒙蔽,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智。當時我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倘若他真的跟你結婚了,我就永遠失去他了,再也沒有任何機會!我不甘心!憤怒折磨著我,將我推入無底的深淵。

那時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既然得不到他,乾脆毀掉好了。既然生的時候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死了之後,總可以選擇跟他一起,那樣就再也沒人跟我爭他了。

是的,宇澤哥哥的車禍是我找人做的。你知道的,隻要有錢,總能找到不要命的人。當我聽到他車禍的消息時,當我在醫院看到渾身是血的他時,我竟然覺得好幸福,他終於屬於我了。

即便是這樣,我依然見不得你好,依然很痛恨你。倘若不是你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也不會變得那麼奮不顧身,他依然隻是我的宇澤哥哥,或許將來我們還會成為幸福的夫妻。都是你毀了這一切!既然你奪走了我的最愛,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宇澤哥哥在手術室搶救的時候,我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你,那一刻我恨不能上前撕了你,但我知道什麼才能讓你更痛苦!你的那張綠綺琴,聽說從小就帶在身邊,就像你的親人一樣,在你心裡,甚至比宇澤哥哥還重要,所以我把它毀了。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既然要讓你痛苦,與其揍你幾下,幾天就好了,不如讓你永遠痛下去,這才是真正的報複。看到你撕心裂肺地抱著綠綺琴哭泣的時候,我真的感覺好暢快,從未有過的舒爽。

宇澤哥哥剛死沒多久,我就萌生了下去陪他的念想,也許是爸爸媽媽看出了我的心灰意冷,他們很害怕。就把宇澤哥哥捐贈心臟的事告訴我的,他們說,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肉體,隻要心臟還在,他就活著。

那時候聽到他們如此說,我真的很高興,還以為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此後,我每天都往醫院跑,每天偷偷地看他,有時候假裝與他擦肩而過,但是他好像真的把我忘的一乾二淨了。也許他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所以要以此懲罰我吧。就好像我毀了你的琴,因為那樣會令你加倍痛苦。他這樣對我視而不見,簡直就是在淩遲我。

可我依然沒有死,我想等他回心轉意,我想看著他幸福的活下去。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和你相遇了,他有一次愛上了你!你知道當時我有多崩潰嗎?明明已經換了個人,明明你已經把他忘了,他還是死皮賴臉的認定了你。

那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也許兩個人真心相愛的時候,真的用的心,所以即使換了肉體,依然會相愛。可即使那樣,我也不想讓你好過。所以我又找上了你,故意跟你說了那番話。當然很多話都是騙你的,不過是想讓你過得難受點。你並不是什麼人的替身,自始至終,他們愛的隻有你一個。原本是想讓你起猜忌,然後和趙夢覺發生決裂,沒想到你倒是堅定。

我知道我輸了,而且輸的一敗塗地,我自以為的執著的愛,到頭來不過一場帶著陰謀的空算計。你說我自私也好,瘋魔也好,可愛了就是愛了,得不到就毀掉,那是我愛情的信仰。世界之大,總會有幾個人為愛瘋魔,隻是剛巧,我就是其中一個。

當我聽說你們即將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在這一天死去了。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你們偏偏挑宇澤哥哥死去的那一天結婚。三年前宇澤哥哥在這一天死去,三年後我要一命賠一命,下去陪他,這是我對他的承諾。你們在人間結婚的那一刻,或許我會和他在地獄相逢,或許我們也會成就一樁姻緣,很慶幸的是,那裡沒有你,他再也不會愛上彆人。

也許會見不到他,宇澤哥哥那麼善良,應該會上天堂吧,而我做了那種壞事,會墜入十八層地獄吧。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兌現承諾,這是三年前我欠他的。也剛好可以給你送上一份結婚大禮,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忘記吧。

即使身在地獄,隻要知道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你都會痛苦地想起我,我就開心了。你是不是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了我,認識了一個為愛瘋魔的人,像個神經病一樣。喜歡是相互的,討厭也是相互的,你不喜歡我,我也同樣不喜歡你,你很後悔遇見我,我同樣恨不得沒見過你。

不管怎樣,祝你和趙夢覺新婚快樂,一個帶著詛咒的婚禮,一定終生難忘吧?當你們互換戒指的時候,也許我已經渾身是血,躺在了血泊中,可我是快樂的,因為我要見到宇澤哥哥了。

秦芳箬書。

都說為愛癡狂,秦芳箬不是癡狂,她是徹底瘋了啊。高小琴捂住臉嗚嗚哭泣,原來宇澤竟是被秦芳箬那瘋子害死的!她越想越悲傷,眼淚早已弄花了妝。她突然的淚流滿麵嚇得化妝師不知所措,趕緊去把趙夢覺找來了。

趙夢覺穿著帥氣的新郎裝,跑來的時候,就見到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高小琴。他看到了她手中緊緊捏住的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又將她手中的信紙抽了出來。他一邊將她按在身前,幫她揉著背,一邊將信看了一遍,隻覺一股寒涼順著腳底板竄了上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秦宇澤車禍背後竟隱藏著這樣的秘密。秦芳箬這是因愛生恨,恨而不得,選擇用最慘烈的方式報複,選擇用最痛苦的方式結束生命。

因愛生恨並不是不夠愛,而是愛沒有得到回報。長久不平衡的付出,縱使心中懷有再多的愛,也總有轟然倒塌的那一天。兩個人的愛情本該是個等式,我對你柔情似水,你卻對我視而不見。

秦芳箬或許從來沒有想要將愛情變成一個等式,她希望的隻是不要等於零。隻要秦宇澤對她付出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隻不不把這個係數劃為零,她應該就是開心的,滿足的。可惜,秦宇澤愛的太純粹,他的心裡始終隻有高小琴一個,關於愛情,他甚至分不出千分之一給秦芳箬。

正是因為秦芳箬心裡比誰都清楚,才會更痛苦,而常期得不到回報的付出終會鬱結於心,最後在某個時刻爆發,她滿腔的愛意都化為了恨,秦宇澤的車禍正是那個爆發點。

趙夢覺其實見過秦芳箬很多次,當他剛做完手術,住院觀察的那一年,經常會不經意地看到她。可每次看到她,他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疼痛難忍,也許秦宇澤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見到她的時候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正是因為心臟承受不了,所以他總是在第一時間避開她。

那次在“綠綺之夢”見到她,其實他早就認出她了,隻不過就像以前一樣,從未隻裝作是陌生人。當她說出那番斥責高小琴的話之後,他的心臟再也承受不住,又開始疼痛起來。

趙夢覺將信扔進垃圾桶裡,雙手捧著高小琴的臉,將她臉上的淚珠一一吻去,眼中滿是愛憐,“小琴,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我的心臟從早上開始,就跳動得異常激烈,也許它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年,所以不要被秦芳箬影響,她就是個瘋子,她就是個自私主義者,不過是以愛的名義四處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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