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哥(13)第二更(2 / 2)

顧小鸚心中百轉千回,就聽到門口有動靜,她好似終於從魔怔中走出來,茫然看去。剛剛回來的兩個警察走到劉警官麵前,低聲說了幾句。

劉警官眉頭皺起,轉頭看向顧小鸚,沉聲說道:“董澤超去精神病院了,聽說昨天就送過去了,正在接受治療。”

顧小鸚心中已隱隱有猜測,既然沒有提審回來,十有八九就是去了精神病院。她看著劉警官,淡笑一聲,“謝謝劉警官,真是麻煩你了。”

她踉蹌著走出警察局,坐在車上時,仍在瑟瑟顫抖。如今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了,倘若不弄清楚緣由,總感覺心裡塞了團棉花,如鯁在喉,難受的要命。她從方向盤上抬起頭,伸手擦了擦眼角,腳下一踩,車子開了出去。

顧小鸚站在精神病院的門口,左右看了看,又鼓了鼓勇氣,才走了進去。先是找到了董澤超的主治醫生張醫生,還是跟薛南山要的聯係方式。此時估計沒人比薛南山和顧可雲痛苦了吧,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

她見到張醫生後,當先打招呼,“張醫生,你好,我是董澤超的表姐,今天想要探望一下他,不知方不方便?”

張醫生年近半百,看著精神很矍鑠,聽到她的話後,神情有些凝重,沉聲說道:“以董澤超目前的狀況來看,不宜探視,不過若是時間不長,且是他的親人的話,可以讓你見他,切記不要刺激他。”

顧小鸚連忙點頭答應,“好的,張醫生,我不會刺激他的,隻是想和他平靜地說幾句話。”

張醫生點了點頭,便有護士帶著顧小鸚朝病房走去。她站在病房門口,透過玻璃往裡看了看,董澤超正一人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下麵,不知在想什麼。

顧小鸚輕輕敲了敲門,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董澤超慢慢地抬起了頭,看到她時,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她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感覺此時的他似乎沒有什麼異常,就像是平時一樣。她放輕了腳步走過去,試探地問道:“澤超,你還好嗎?表姐來看你了。”

董澤超抿唇一笑,就像往日一般,輕輕地點了下頭,“小鸚姐,你來了。”

顧小鸚見他如此,心中更加驚疑,難道病已經好了?還隻是剛吃過藥,暫時性的?不管怎樣,現在跟他說話是最合適的。她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輕聲問道:“澤超,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董澤超又點了點頭,雙手仍舊抱著膝蓋,頭枕在膝蓋上,眼中流露著悲傷和悔恨,“小鸚姐,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殺薛忠睿一家?”

顧小鸚的身體一頓,腦子一片空白,心臟也畏懼地縮緊,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的雙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嘴唇緊緊地抿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好似被他的話嚇到了,又好似再期待著他的回答。

董澤超不再看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記憶中,聲音清淺,好像依舊真是初見時那個有些瑟縮膽小的男孩,“小鸚姐,你或許隻知道,原來養我的董家隻是有點窮,但其實並非如此。董其華和淩淑珍一個血腥暴力,動輒打罵家人,一個貪婪成性,眼裡隻有錢,隻不過在外人麵前裝的人模狗樣而已。

我記得從我記事起,兩人就經常吵架甚至打架,每次董其華在外麵受了氣,回家就會把淩淑珍揍個半死,而淩淑珍就會拿我撒氣,從很小的時候起,我身上就是青一塊紫一塊,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瑟縮顫抖。

我小的時候,被打了還知道拚命地哭,等到大一些,也許是麻木了,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想,倘若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就好了。我從未做過壞事,老天為何這樣懲罰我?彆人家的小孩子都在嬉戲玩耍,我卻要在大冬天裡幫彆人洗衣服掙錢,彆人家的小孩子都歡天喜地地去上學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羨慕著,嫉妒著。

從八歲起,淩淑珍就把我丟在那個小小的洗衣房裡,讓我不分日夜的幫人洗衣服,大家都以為是她在乾活,其實她早就出去找人打牌賭錢去了,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乾。那時候我還小,根本不懂得反抗,也沒有什麼資本跟他們對抗。

每次洗衣房掙的錢被淩淑珍賭輸了,董其華就會大發雷霆,說是我私下扣了,就對我打罵不止,有時候躺在床上,都以為不會再醒來了呢。你知道嗎?一般人看到初升的太陽,就會覺得欣喜,新的一天開始了,那是對生活的滿懷期待。

可是我每次睜眼看到太陽的時候,總會問自己一句,為什麼還沒死?還嫌受的罪不夠多嗎?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絕望,感覺全世界都是黑色的,沒有一絲光亮。我活的就像是一具腐朽的屍體,不知為何而活,不知去往何方。

有時候被揍的狠了,我就想著,哪天等他們倆睡著了,我乾脆拿把刀把他們捅死算了,然後同歸於儘,反正也是生不如死,不如早點去投胎,或許下輩子就會投到個好人家,可以像其他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幸福快樂地過一生。可那終究隻是奢望,我太渺小了,力氣也並不大,所以我隻能慢慢地等,等到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再動手不遲。

我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沒人來洗衣房洗衣服了,洗衣房關了。我剛剛成年,就被董其華送給到了建築工地,在那裡做小工掙錢。從小沒受過什麼教育,除了去工地做苦工,應該也沒彆的地方要我了。而且那裡都是些大老粗,沒人會關心你過的幸不幸福。

那時候我一邊乾活,一邊偷偷地存錢,我想著終有一天我要擺脫他們。倘若不跟他們同歸於儘,我就隻能遠走高飛了。抱著這個小小的幻想,我一乾就是四年,也偷偷地存了點錢,本以為可以離開了,卻突然出了意外。我在工地乾活的時候被砸傷了,血流不止。

當我躺在血泊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果然是被老天拋棄的人,連一條生路都不給我。我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卻要死了。上天果然對我不公,我憂傷地閉上眼睛,心裡想著,就這樣死了也好。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董其華和淩淑珍和顏悅色地看著我,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和善麵容,虛偽地令人作嘔。我躺在那裡,聽他們絮絮叨叨,說什麼抱錯了孩子,要把我還回去雲雲。當時隻以為那是白日夢,或許閉上眼睛再睜開,一切都恢複如初了。

可是那一次,終究是沒有回到黑暗的過往,我當時真是苦笑不得,想要放聲大哭,又想仰天長嘯。難道老天是突然睜眼了嗎?將我從地獄裡拉了出來。我知道董其華和淩淑珍為何如此積極地想要把我送回去,還不是為了錢。是啊,萬惡的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