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應是,將紅棗蓮子羹端了下去,然後小心地站在一旁。
洞房裡安靜了一會兒,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新房的的門被推開了。
新郎官張吳滿身酒氣地進來,看著坐在喜床上的窈窕身影,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秦氏女家境雖一般,但人長得實在是貌美。
母親為了補償他娶於氏的委屈,這次娶平妻特意給他挑了個漂亮的。
看著秦氏的身段,張吳就很滿意。
他大剌剌地走到喜床前,伸手就要去掀新娘子的蓋頭。
一隻柔荑按住了張吳的手:“公子,先讓婢女下去吧。”
手軟得像團棉花,說話的聲音也嬌滴滴的,帶著幾分羞意。
張吳感覺骨頭都酥了,迫不及待地揮手:“下去。”
兩個伺候的婢女連忙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張吳笑眯眯地說:“娘子,這下可以了吧!”
“公子,能不能把紅燭吹了,隻留外間的燈,妾身怕光。”新娘子羞澀靦腆地說,兩隻玉手還不安地在搓著手裡的帕子。
張吳這會兒色心起,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管合不合規矩,抬頭吹了口氣,燭火熄滅,室內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張吳急不可耐地抬手:“這下總可以了吧!”
說著就一
把掀開了新娘子的紅蓋頭。
但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張絕世容顏,而是一張很是熟悉的臉和那鋥亮的光頭。
更讓他驚懼的是,於氏這張臉慘白慘白的,比他現在這張特意敷了粉的臉都還要白,跟個死人似的,嘴唇卻又紅得滴血。
張吳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新娘子卻笑了,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滲人的笑容,聲音也跟著變了:“夫君,你怎麼能背著妾身娶其他的女人?妾身好想你啊,妾身回來了,你開不開心……”
說著緩緩彎腰,那張白得恐怖的臉緩緩逼近,血紅的唇慢慢張開,像一張血盆大口仿佛隨時都要吃掉他。
巨大的惶恐向張吳襲來。
他屁滾尿流地往外衝:“來人啊,有鬼啊,有鬼……”
可他跑到門邊想要拉開門,可木門卻打不開。
新娘子緩緩逼近,笑容陰森恐怖:“夫君,沒用的。今天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妾身施了點小小的法術,今晚不會有人來打擾咱們的,也不會有人聽到你的呼救。你還是乖乖跟妾身回去吧。”
張吳貼在木門上,渾身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地大吼:“你走開,你走開,於氏,你饒了我吧,我當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將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後來為了找你也受傷了啊。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你就饒了吧,求求你了,以後我會給你燒錢的,燒好多好多的錢……”
***
前院,賓客們正在吃席,熱鬨非凡。
忽地從後院傳來“救命”的尖叫,驚得大家都放下了酒杯,停止了交談。
“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我也聽到了,像是從後院傳出來的。”
“不會是張兄太勇猛了,新娘子吃不消吧。”一個跟張吳關係很好的男人打趣道。
另一個說:“好像叫的是個男人吧。”
“難道是新娘子太勇猛,張兄吃不消?”
唐詩聽他們翻來覆去都這兩句,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張吳確實吃不消,他快要被嚇死了。】
剛站起來的盧縣令詫異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問身邊人:“你們有誰聽到聲音了嗎?”
他先前好像就聽到過一次,可看周圍人的反應似乎都沒聽到,他總以為是幻覺。但現在這聲音又出現了,他敢肯定,這絕不是他的幻覺。
但衙役們假扮的送親人問:“聽到大家在議論後院有人喊救命的事嗎?”
盧縣令明白了,他們聽不到。
看周遭的賓客還在議論是誰在喊救命,顯然,這些賓客也沒聽到。
算了,時間緊迫,搞不清就彆搞了,正事要緊。
他幾步上前,對欲去後院的張老爺說:“聽聞後院呼救,我那侄女自小嬌氣,實不放心,不若一同去看看。”
新房裡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人家娘家人不放心,要去看看
,張家也不好推阻,便一同前往,其餘賓客見狀,不少也跟了上去。
唐詩連忙放下筷子,拉了拉天衡帝的袖子:“老爺,咱們也去看看。”
天衡帝看著她興奮得發亮的小眼神,順從地站了起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後院,眼看新房門緊閉著,裡麵還隱隱有燭光透出,張老爺對賓客說:“此乃新房,多有不便,讓賤內先進去看看吧。”
這要求很合理,畢竟現在是洞房花燭夜,萬一新郎和新娘子衣衫不整,被人瞧見多不好。新郎的母親帶著家中的老女仆進去就沒這顧慮了。
隻是新郎的母親剛踏上了台階,還沒到門前,便聽到裡麵傳來新郎那一句“我當時鬼迷了心竅才會將你推入水中的,我不是故意的”,頓時一個個驚得下巴都掉了。
啥?新郎官還是個殺人犯。
張老爺兩口子的臉刹那間變得煞白。
“他喝多了,胡言亂語的。”
“對,大家都去吃酒吧。”張夫人也連忙跟著丈夫趕客。
隻是遲了。
盧縣令上前,從懷裡掏出自己官印,亮明了身份:“我乃嶺豐縣縣令盧子晉,為於氏失蹤一案而來,經查,於氏的死與張吳有關。來人,將房門打開,把張吳帶出來。”
原來新房是被他派的人給鎖了,既防止張吳跑出來,也是為了給他造成恐慌。
現如今張吳親口承認了推於氏落水,也沒必要繼續裝神弄鬼了。
衙役上前將門打開。
張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抓住張老爺的手就驚呼:“爹,鬼啊,於氏回來索命了,於氏……”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張吳的臉上。
張吳錯愕地看著張老爺,這才清醒過來,驚恐地瞪大眼睛:“爹,爹,你們,你們都來了多久了?”
張老爺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他一腳:“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張吳摔在地上,呼了一聲痛,抬頭便看到新娘子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正好站在他身前。他嚇得又尖叫了一聲:“鬼,鬼啊……”
賓客們看到新娘子的樣子,也嚇了一跳。
“不是,這張家怎麼又娶了個光頭?”
“我聽說秦氏家貧,就是生得貌美才入了張夫人的眼。可這長得也太嚇人了,傳言都是騙人的吧。”
“沒聽張吳喊鬼嗎?這哪是什麼秦氏,這分明是於氏回來尋仇了。”
“哎呀,不可能,於氏真要是鬼,咱們這麼多人肯定跑了,而且咱們還提著燈籠呢,鬼怕火光。”
……
在賓客的議論聲中,張吳終於從驚恐中回神,哆嗦著唇問:“你……你是何人?”
新娘子淚如雨下,眼神充滿了恨意:“我是青青的姐姐,說,你是在哪裡將青青推下水的?”
張吳下意識地否認:“我沒有,我沒有……”
“張吳,不用抵賴,你剛才在新房裡說的話大家都聽到了
。”盧縣令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張吳惶恐地看向張老爺:“我……我,當時從她娘家回來,半路上她非要鬨脾氣,嚷著要下車,我追上去勸她回來,她不但不肯,還抓傷了我的臉,我當時心頭冒火,就……就一時衝動推了她一把,誰知道竟將她推入了河中。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騙子。明明是他嫌棄於氏光頭,覺得娶了於氏丟人,蓄謀已久。事前,他還特意踩過點,知道從於家回來會經過那條河,故意把於氏騙到河邊推了下去的。】
盧縣令:“那你事後為何謊稱於氏失蹤?”
張吳已經冷靜下來了,謊言張口就來:“我,我怕官府會認為是我故意殺人的。我事後還去下遊找了她,為此還摔傷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笑死了,誰不知道他是在山上摔的啊。到山上去找一個落水的人,人才啊。】
盧縣令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張吳,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你是去山上尋人摔傷的,於氏可是被你推入河中失蹤的。你若是真心實意要找人,那也是去河流下遊尋找,沒道理跑山上去。”
新娘子恨恨地說:“張吳,你害死了我家小妹,休得抵賴。”
“你若不娶,也沒人強迫你。當初我家小妹突發疾病,頭發掉光,我家是派人知會過你們的,也願意無條件解除婚約。是你們家說不在意女子的容貌,娶妻當娶賢,堅持要履行婚約的。”
“家父還以為你們家是那種信守承諾,品行高潔的人家,連連讚歎結對了親,甚至不惜拿出一半家產作為嫁妝,讓我妹妹帶入你府中。可你們是怎麼對我妹妹的?嫁到你們家不過三天,回門那日返回京城的路上,你便將我妹妹殺害了,這筆帳,你們家要血債血償。”
“害死了我妹妹,你還裝模做樣,繼續欺騙我家父母,圖的便是我妹妹的豐厚嫁妝吧。”
眾人恍然,原來是這樣。
按照大雍律規定,女子嫁人死後,嫁妝應由其子女繼承。沒有子嗣的,像於氏這種才嫁人沒多久就死了的,嫁妝要歸還給她的父母。
於家一半的家產,張吳可舍不得。
張老爺臉色鐵青,指著張吳就痛罵:“你糊塗啊,你怎如此糊塗……”
唐詩看著張老爺兩口子虛偽的樣子就想吐。
【其實貪財的不止張吳,還有這虛偽的老兩口。當時聽說於青青頭發掉光了,張吳就不樂意娶這樣一個妻子,是張家父母貪圖於青青豐厚的陪嫁,逼著張吳娶的。】
【彆看這老兩口裝得像這麼一回事,但其實他們心裡門清。】
【張吳想娶新婦,又怕惹於家人懷疑裝病找個算命說隻有衝喜才能救他。他裝了半年多的病,整天一個屋簷下,張家老兩口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盧縣令聽完這話明白了,不光張吳有份,張家老兩口事後幫兒子掩護,也逃不掉衙門的追責,這一家子都不無辜。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拿下張吳。
“張吳,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張吳還是矢口否認:“大姐,你誤會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隻是一時失手,不小心推了青青一下。你們沒有證據證明我是故意,不能治我的死罪!”
他咬死了是意外,堅決不肯承認是他蓄意謀殺了於青青。
畢竟故意殺人和過失殺人還是不同的,後者的處罰要輕很多,還是有很大概率能夠保住小命的。
唐詩也看出了他打的如意算盤,跟瓜瓜吐槽。
【惡心玩意兒,明顯是仗著死人不會說話,不能站出來揭穿他嘛。】
【哼,他以為那地方偏僻,又沒有人看到,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什麼痕跡都沒留下,隻要他抵死不肯承認,官府也不能輕易判他故意殺人。】
【哼,可惜他算漏了一點。隻要找出於青青,看他還怎麼抵賴!】
盧縣令呼吸陡然一輕,於氏還活著?
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今日這神仙顯靈,不斷地提示他,莫不是要為他指明斷案的方向?
盧縣令激動不已,雙膝一彎就想跪下磕頭請神仙告訴他於青青的下落,隻是他剛一動作,斜邊一把未出鞘的劍便擋在了他的膝蓋上:“盧大人,我家老爺請你單獨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