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火苗“啪”一聲滅了。
梁易初點燃了香煙,收起了火機,耳邊滿滿都是王主任罵人的聲音。
王主任在隔壁的會議室裡開會罵人,越聽越讓人焦躁,他平時本來不怎麼抽煙,此時也拿出一根來點上。
他心底盤算著,等會兒要怎麼跟王主任解釋。
隨後“嘭”的一聲門響,梁易初下意識趕緊站起身,想去把煙擰滅。
想想還是坐了回去,何必那麼狼狽,越是狼狽,這姓王的越是囂張。
想著他又抽了口煙。
辦公室門打開,王主任進來了。
王主任瞥了他一眼,問:“金眭文呢?”
“不知道啊,沒看見金總。”梁易初這才把煙頭慢條斯理地在煙灰缸中擰滅。
王主任剛想回頭叫人去找,金眭文像變戲法似的,及時出現在了門口:“王主任,我去辦了點事。”
王主任把筆記本重重放在辦公桌上:“把門關上。”
剛進來的金眭文,回頭去把辦公室門關上,還沒坐下,王主任就開始罵了。
“新年第一天,就收到市工商局那邊發過來的通報公函,你們怎麼回事?不正當競爭!有你們這麼做的嗎?用了這種醃臢手段,還輸了,你看看報紙上寫的,消費者到處排隊買人家民企的麵霜,我們國企的臉麵都被你們這群人丟儘了!”王主任這嗓子是真好,在隔壁罵人罵了起碼一個小時,在這裡繼續精力充沛。
見梁易初不說話,金眭文道:“主任,這事我也是才知道……”
“你作為總經理,出這麼大的策略你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說。”
金眭文隻能儘量把自己撇乾淨,“我元旦前剛好在區裡開會,參加學習培訓,誰能想到,就幾天功夫,鬨出那麼大的亂子。”
“誰製訂的策略?”王主任說著看向梁易初。
梁易初也沒辦法推卸:“是我。”
拿起的茶杯瓶蓋被重重蓋了回去,王主任道:“去工商局投訴你們的公司叫蘇氏風禾,我可聽說……這也是梁副總你兒媳蘇月禾的企業。”
梁易初趕緊辯解:“我也是元旦前一天才知道她開了一家護膚品廠,我兒子兒媳平時都在南方,我們關係不好,很少聯係。”
王主任疑惑問道:“我就好奇了,既然那是你兒媳的企業,你乾嘛要逼人百貨公司和渠道商一選一?我從來沒聽說過哪家企業敢這麼要求彆人的,你倒好,開先河了!”
“蘇月禾明明知道我是蜜寶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我還邀請她來參觀過工廠,結果,她一回去南方就開始研發麵霜,第一批產品全部運到北京來傾銷,跟我們打對台,她就是故意來給我上眼藥。蘇氏風禾到處免費贈送試用裝,她的營銷手段也很過分。再加上之前她們搶了蜜寶‘鄭和計劃’的名額,我能慣著她在我們的地盤上耍橫嗎?是她逼我出這種策略的。”
梁易初說得正義盎然,滿臉寫著大義滅親,這話迷惑性
很強,王主任都被他說得愣了神。
幸好金眭文腦瓜子清醒,他見王主任似乎有被說動的跡象,馬上道:“但是我聽說,蘇氏風禾工廠用的麵霜生產設備,是我們蜜寶之前淘汰的一手生產線。而把一手生產線賣給他們的,正是梁副總您啊。”
梁易初一聽這話,心底涼半截,“金總,我們把生產線賣給了一位姓蕭的老板,這可是您親自批準的。”
金眭文翹起一郎腿:“我是反對賣生產線的,所以審批文件遞上來,我第一時間就否了。後來,是梁副總一再批準,而且不知道梁副總用了什麼辦法,讓岑主任也一起來說服我,說一手生產線留在手裡,每年還要花錢保養,不然遲早會變成一堆廢鐵,我是為了省錢,最後才不得已選擇簽字。誰能想到,一手生產線,最後會落到梁副總您兒媳的手上呢。”
梁易初有心理準備,他極力辯解:“金總,我再說一次,我們的一手設備是賣給蕭老板了,並沒有賣給我兒媳。我們這些年,賣多少一手設備了,這不是第一次。淘汰的設備留在手裡,還要花錢保養,本就是一種財務浪費,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還沒過時儘快賣出去,我這個想法沒有錯吧?”
金眭文:“想法沒錯,但是費勁心思把設備賣給你兒媳,這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王主任問:“金總,你說你們的一手生產線最後賣給了蘇月禾,有沒有證據。”
顯然金眭文是有備而來的,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到王主任麵前,“主任,我剛才就是去核實信息,所以來晚了。當時設備是請北京機械廠幫忙運輸的,這是我去機械廠那邊要來的最終送貨地點,漢江市三鄉鎮柒月日化廠。這個柒月日化,就是梁副總兒媳蘇月禾的廠子。”
王主任當即變了臉色。
梁易初辯解道:“這個我不清楚,蕭老板一開始說的地址不是這個,公司有記錄的。”
金眭文稍微提高了音量:“機械廠的出車記錄以及技術員給的地址更準確。”
梁易初:“即便是這樣,那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那一個。我如果故意賣一手生產線給蘇月禾,我就不會在元旦前逼著渠道商和百貨商店一選一,想儘辦法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裡。”
金眭文冷哼一聲,既然跟梁易初撕破臉,那不如徹底一些:“你這個一選一,表麵上是為了公司好,實際呢?工商局要處罰我們,渠道商討厭我們,而市麵上,賣蘇氏風禾的百貨店少了,消費者沒得選擇,隻能去排隊,這一排隊給人造成熱賣的假象,人家排隊熱銷的新聞都上報紙了。你這個一選一,可幫了蘇氏風禾大忙!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倒覺得,梁副總沒必要委屈自己留在蜜寶,不如去柒月、去蘇氏風禾,你們自己家的企業,大放異彩去吧!”
這是明擺了想趕他走,梁易初雙眼瞪圓:“你想借這個機會趕我走?金眭文你這是借刀殺人不見血啊!”
一向暴躁的王主任難得沒發飆,雖然臉色很難看,但都隻靜靜聽著,任由兩人互撕。
梁易初看向王
主任,臉上的迫不得已的神情,他澄清:“我必須要跟組織說明,我跟我兒子兒媳關係並不好,甚至可以說非常差,我跟我兒子因為家庭矛盾十多年不見麵,這個很多人都知道的。我不可能損害自己公司的切身利益去幫他們,我知道誰給我飯吃,誰給我敞亮的前途,誰才是我的未來。我現在都懷疑我這兒子兒媳是故意來陷害我的,不瞞兩位領導,我兒媳第一次見我這個家長,就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結果時隔一年她再來,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一口一個爸,叫得可親熱,還讓我帶她參觀蜜寶工廠,之後有透過彆人來購買我們的一手生產線。您想想,柒月買賣做的那麼大,她會缺這點買設備的錢嗎?她不缺。不缺錢為啥要買我們的一手生產線?我現在回想起來,我懷疑,這一切都是他們陷害我的。”
王主任好奇:“你兒子兒媳為啥跟你關係不好?”
“還不是為了房子。我前妻去世的時候留下一套院子,按照法律規定,那套院子我跟我兒子應該是一人一半的,但是他想獨吞,我不同意就去法院起訴他們。後來我爸勸我,家醜不要外揚,再怎麼說,他也是我兒子,我做老子的沒必要跟他爭。後來我一心軟就撤訴了。這個有據可查,我可以提供證明。”
“這還沒完。就我那兒媳參加完工廠後,去年10月,我兒子把姓都改了,他現在不姓梁,跟他媽姓萬。這也有據可查。關係都鬨成這樣了,主任,您覺得我可能冒著職業生涯被中斷的危險去幫這個不孝子嗎?”
梁易初起訴過自家兒子?而他兒子連姓都改了?
雖說不能相信一麵之詞,但因為什麼原因導致梁家父子成仇的,對於國資辦來說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確實有矛盾。
如果真這樣,梁易初確實沒有偏幫兒媳工廠的理由。
王主任似乎有點動搖了。
“你這樣,你回去寫一封深刻的檢討書,把你‘一選一’的決策錯誤說清楚,把你跟兒子兒媳不睦的關係也有理有據地闡明,我這邊要跟上頭領導彙報情況。你現在暫時停職,調查結束後,再回來上班。”
都說得這麼明白了,王主任還要他停職?
梁易初有些氣憤,但不得不忍著,“好,我回去寫檢討。我這次確實是衝動了。”
“金總,你趕緊撤銷那個‘一選一’的混蛋策略,等工商局調查清楚,估計還要對你們開罰單。這事梁易初要負主要責任,你作為公司最高領導,也要負責任。”
金眭文沒想到,證據確鑿了,梁易初還能抵賴。明明梁易初應該全責的事,他還得一起擔責,金眭文鬱悶的不行,他非得找出更多證據把梁易初徹底從副總的位置上拉下來不可。
金眭文滿臉假笑地應著,說回去就處理。
王主任知道金眭文心中不滿,他把金眭文留下來聊天,讓梁易初先回去了。
梁易初從國資辦下樓來,騎著自行車還沒回到公司,在半道上被岑主任攔住了。
這次梁易初出事,岑主任比誰都著急。
“怎麼樣?梁副總您沒事吧?”
梁易初搖頭:“沒事,回去寫檢討。”
聽說沒事,岑主任鬆了口氣:“那個蕭老板是怎麼回事啊?他怎麼把設備又轉手賣了呢?”
岑主任聰明,他沒說,怎麼就轉手賣給你兒媳了?
梁易初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誰知道啊,不過岑主任你放心,目前上頭沒往那一塊查。”
岑主任哪能徹底放心:“我這邊肯定沒事啊,就怕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
最後把他牽連進去。
他擔心的是這個。貪了五千塊,把自己搭進去了,多劃不來。
梁易初知道岑主任擔心的有道理,這是蘇月禾聰明的地方,賄賂的是蕭老板,受賄的是他和岑主任,這事爆出啦,對能對他們和蕭老板有影響,對蘇月禾是一點傷害都沒有。
岑主任建議:“你最好去跟蕭老板聊一聊,事關切身利益的。或者去跟你兒媳談一談也行,可能蕭老板都是聽她安排的。畢竟給錢的也不是蕭老板,是蕭老板底下的人,蕭老板也可以耍賴說自己不知情。”
梁易初不想去求蘇月禾,他也是有臉麵的人,這個時候去求蘇月禾,他顏麵何存?
但比起顏麵,還有更重要的……
在辦公室寫完檢討書,越寫越憋屈,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
蜜寶取消“一選一”策略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蘇月禾的耳朵裡。
她此時正在柒月北京辦事處一樓跟大家夥兒開會。
袁嬌接完電話,回來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眾人開心地擊掌慶賀。
“所以還是要去告他們!”
小雨道:“蜜寶撤銷了措施,我覺得我們沒必要跟進,目前就現有的店麵賣蘇氏風禾就挺好,每天那麼長的隊伍,宣傳效果絕佳。”
高亞梅到底心善,考慮的也更周全:“消費者要是知道了我們故意讓大家排隊,那會起反作用,到時候讓消費者反感可就適得其反了。”
袁嬌還是站在門口的位置,她道:“像我這樣的人就不願意排隊,那麼冷的天,我呆在有暖氣的地方不好嗎?在外麵吃北風排隊,那是傻子行為。而且全麵鋪開了,收益才會高。”
蘇月禾也道:“現在是口碑發酵期,讓越多人用上我們的產品,美白效果好,過年的時候,傳播會更廣,對我們接下來的推廣會起更大的正麵傳播作用。”
小雨:“那就全麵鋪開?”
“全麵鋪開。優惠價從6塊6,提到8塊8,同時一定要讓售貨員說明原價是9塊9,什麼時候恢複原價,不確定,但隨時可能會恢複原價。”
“這樣好,大家會更急迫要購買。”
袁嬌吩咐:“小董,你趕緊打電話通知幾個大的渠道商。”
坐在最外麵的小董馬上去打電話。
蘇月禾問:“我們還有多少存貨?”
“第一批貨一十萬
瓶,都基本上到渠道商手裡了,應該賣不到年底。不過第一批一十萬瓶馬上運到,如果北京銷售不完,渠道商想往石家莊和天津等城市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