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五歲的五月(2 / 2)

她修正的第一個錯誤是六阿哥胤祚。

區區一個包衣生的孩子,光是想到姐夫竟然跟包衣奴才生孩子這件事,就讓女孩心裡一陣一陣地犯惡心。為了搞清楚姐夫的心理,她曾經將屋子裡所有的宮女叫過來,脫

掉衣服,仔仔細細地從頭發絲看到腳趾甲。

結論是,她還是惡心。

連同六阿哥在她心裡,都像是一個肮臟的符號。而這個肮臟的符號,竟然讓太子哭泣了。

“汗阿瑪說六弟天賦好,讓湯師傅和徐師傅也給他講課。”

“師傅看六弟的文章看的時間比看我的文章看的時間更長。”

“六弟還有四弟跟他玩,他們好像都喜歡六弟。”

“姨母,是不是汗阿瑪也更喜歡六弟?”

最後一句成了罪惡之花衝破冰層的裂響。小赫舍裡氏是這麼跟太子說的:“你是元後嫡子,隻有你應該得皇帝喜歡,其他的雜種都不配。”

那也就是一個月前的事情罷了。

接著,天上就下起了暴雨。

她總覺得太子身邊的乳母都是蠢貨,害人都扣扣索索隻敢多加點烏草讓人腸胃不調而已。不愧是一群奴才。要麼不做,做了就得斬草除根,不是嗎?若不是有她在,那就是平白得罪一個小雜種,危險更大而已。

“主子,主子。”大宮女錦珠兒焦急的聲音將小赫舍裡氏從回憶裡拉出來,似乎小腹又開始抽疼,然而她的奴才一點不顧及她的症狀,而是用一種帶著驚恐的語氣繼續說她的話。“翠珠死了,說是得風寒。李佳嬤嬤也得風寒病倒了。還有外頭傳話的表少爺,今日也沒來當差。”

儲秀宮娘娘側躺在床上歪了歪頭:“哦。”

“主子……”錦珠兒快哭出來了,“他們的症狀,跟那藥一模一樣。胸口硬得像石頭。”

赫舍裡氏“咯咯”笑了兩聲,然後伸出一根指頭挑起錦珠兒的下巴。“彆怕,她們也就報複報複奴才。奴才的眼界,也就報複奴才了。但那對我又有什麼妨礙呢?難道她們還敢傷害太子嗎?”

錦珠兒的下巴被尖銳的指甲印出紅痕,她隻能戰戰兢兢地把腦袋抬高些,再抬高些。“奴……奴才怕她們對主子不利。”

“我?”小赫舍裡氏的臉上浮現出天真無邪的不解,“我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嗎?這條命嗎?哈哈。”

就此死了她也不怕,至少,她修正了一個錯誤,不是嗎?

她看到錦珠兒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寢宮,也許這個奴才不能用了,要出賣自己了。唉,那

又怎麼樣呢?就算皇帝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六阿哥,他也不會拿自己怎麼樣。還有個太子在呢。

小赫舍裡氏把被子拉過來,裹緊自己的身軀。真無趣啊,看透了人心,便覺得真無趣啊。

這時候的儲秀宮娘娘無所畏懼,她像是一個跳出了後宮爭寵思維的局外人,尋常的手段無法傷害她。有什麼能夠傷害一個不怕死的瘋子呢?

然而小赫舍裡氏不知道的是,有些對手的可怕,就在於她比你還要了解你自己,愛與弱點皆然。

六月初,雅克薩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城。皇帝親自接見了打了勝仗的將領,隨後大宴群臣。因為索額圖等赫舍裡氏的男丁在這次大捷中出了力,宴後皇帝特地到儲秀宮看望元後的妹妹。

也許酒是色媒人,也許是小赫舍裡氏出落得太好,反正,當晚康熙臨幸了小赫舍裡氏。

六月底小赫舍裡氏被查出有孕。

然後她流產,然後她瘋了。

人人都道她是先流產再發瘋的,但一手促成這個結果的人知道,她是先發瘋再流產的。

因為那捧被少女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的光,碎了。

天氣越來越熱,徹底是夏天了,知了在燥熱的空氣裡“知了、知了”地叫著。皇帝幾次過問郊外暢春園的建造進程,看上去很有些迫不及待想去避暑的樣子。

永和宮裡已經撤下了所有與喪事有關的物件,連同六阿哥用過的玩具和衣服,都被焚燒得七七八八。不過德妃最近開始信佛,她在佛像前供香的時候,有宮女聽到她念“胤祚”這兩個字。

德妃也開始調養身體,準備迎接下一個孩子。她夏季尤其喜歡吃瓜果,不冰鎮,就直接切塊吃。尤其是喝完鴨子湯之後,必得來一碗解膩,兼養生。

“覺禪氏誅心的本事,我一向是佩服的。”某次吃完桃子丁,德妃突然說,“可惜她自個兒,早就心死了。”

南邊的延禧宮側殿,覺禪氏良貴人坐在窗前發呆。暑氣撲麵,撲不進冰封的眼底。

她們不準備要小赫舍裡氏的命,她們要她一直瘋下去。看那個會委委屈屈找乳母、找小姨哭訴的太子到底是什麼心腸。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