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二十一歲的夏天(2 / 2)

葉桂如今名氣也響亮起來,是名醫大會中的風雲人物。他今年夏天本來是往京城來參加名醫大會的。葉天士同學喜歡周遊行醫,每年出發也比常人早。結果他剛到山東境內,就遇到了封鎖,聽說是爆發大疫而八爺已經在挑大梁了,便毛遂自薦前來幫忙。

這些年下來,八爺也是信賴葉桂的。見到他來,肩頭的重擔都輕了兩分。至少有些重症患者,是有人替他分擔了。葉桂也不負眾望,很快上手,人人都稱葉太醫了。葉桂一開始還跟老百姓澄清他隻是一個民間大夫,不是太醫,然而工作越來越繁重,他索性放棄掙紮了。葉太醫就葉太醫吧,被叫兩聲又不會少塊肉。

因此,如今葉桂說他能替八貝勒照管大局,就醫術上來說,八爺也是信服的。但是,“你畢竟是布衣,又是漢人,壓得住下壓不住上。”八貝勒強壓下想嘔吐的欲望,將一碗滾燙的鹽糖水全數喝入腹中,隨即胃裡翻上來的苦味,讓他想起前世孤兒期流浪挨餓的日子。

“真是變嬌氣了。”八貝勒自嘲了一句,隨後說道,“爺還是得每日露露麵,不然……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可彆又給黑回去了。”

他強撐著想要站起來,然後就踉蹌了一步。連著五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上的虛弱,已經不是呼吸吐納運行功法可以抵消的了。武功是武功,不是仙法。

“八爺。”四周響起一片驚呼。

八貝勒隻好坐在床邊,他坐著還是可以的。“去,都去。我歇一歇,你們都去乾活。”他顧不上醞釀用詞,隻是驅趕這些人力去外頭救治病人,彆都擠在他這裡浪費資源了。

“噯,噯。”太醫們抹著眼淚正準備往外退,就聽見地主大院門口有女子的嬌喝:“八福晉當麵,奉皇命前來侍疾,不得無禮!”

大家用了好幾秒來消化這麼個消息:“八福晉來了。”

人是有親疏遠近的,這些太醫和底層官員,對八爺的醫術和人品那是心服口服,但對於八福晉,就毫無概念了。他們自然是希望八福晉能來照顧八爺,勸八爺好好休息,讓八爺早日康複的。至於八福晉會不會也不小心染上痢疾,就不是大家第一反應需要考慮的事情了。於是一個個臉上露出欣喜來。

“八爺聽到了嗎?是八福晉來了。”

被當頭砸了個媳婦大禮包的八爺人都傻了,連忙在識海中溝通小係統:“雲雯怎麼跑疫區來了?這裡多危險啊?我有內力傍身都中了招,這痢疾杆菌變異後屬實是厲害,難怪在河北造成了死亡過半的慘劇。你怎麼可以讓雲雯過來呢?我現在的身體,怎麼照顧她?”

小白熊在識海的界麵上給宿主亮了個白眼:“係統是最科學最正確的係統,係統都說了讓宿主休息,淋巴細胞數在持續走低,某些宿主就是不聽不聽呢?”

八貝勒:“……”

“既然宿主不聽,係統自然要采用非常規手段。”

再是好脾氣的八貝勒都暴躁了:“那也不該把雲雯牽扯進來,我自個兒不當心,本就與她無關的。”

“夫妻一體,八爺說什麼無關!”雲雯一腳踏進屋子,她一身帶著濕氣的旗裝,鬢發有些從發髻中散出來,但因為到了目的地要見外人,特意攏了攏,於是整個人都比往常多了兩分淩厲。

在八貝勒的記憶裡,雲雯即便是不高興了,也是使小性子說諷刺話的時候多,哪裡見過她如此強硬的語氣說話,一時有些呆愣。“我隻是擔心你。”他小聲逼逼。受到的衝擊太大,連身體上的不舒服都沒有那麼強烈了。

雲雯抓著他的手,摸了兩下,感覺到他瘦了些,原本粗細剛好的手指,都顯現出骨頭了。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用手推著讓八貝勒躺回床上:“後麵我來照顧八爺,八爺在外頭有什麼是太醫們做不了的,我替八爺去做。”

這話一出,太醫和官員們心裡一開始是一跳,隨即就多了兩分莫名的安心。彆說,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八貝勒是個敢隻身闖流民營的,八福晉也是個巾幗英雄。

八貝勒被福晉推到,無奈隻好老實養病。“我先睡一會兒,下午我帶著你去見那幾個河北逃難來的領頭人。還有八旗,還有濟南城的官,每天都要讓人查賬,彆讓人貪了慢了,都是救命的……”他說著說著就昏睡過去。也許是福晉的到來確實是讓他放鬆了許多,明明是裹著濕氣的身軀,一丁點家裡溫暖的氣息都沒有,他也還沒關心福晉一路來有沒有受苦,但就是承受不住突然放鬆帶來的意識模糊。

睡著後的八貝勒很不安穩,像是夢裡也在抗爭一般,眼底的青色非常明顯。

雲雯心疼地給他掖好被子,又用涼開水慢慢擦拭他的額頭。

“諸位辛苦了。”雲雯起身給在場眾人行了個禮,“此後八爺身邊有我,我一定勸住他以身體為重。”

“哎呀哎呀,多虧福晉來了。”

“福晉真像是及時雨啊。”

眾人誇了幾句,到底男女有彆,知道是該告辭了,沒看到一排八個婢女腰間還配著匕首嘛。且說,外頭還有一堆活要乾。雲雯見他們都要走,也鬆了一口氣,囑咐了幾句要小心行事,彆像八爺一樣染了痢疾的言語,又每人送了一個一兩銀子的小藥包當見麵禮。

她是騎馬趕路的,真金白銀帶的不多,銀票倒是兌了不少,然而麵額過大,倒是不好用來賞人。

好在如今共患難的情況下,眾人都過著委屈日子,缺衣少食不至於,但想要吃好,或者洗澡打理,來點娛樂活動,就難得了。因此也不覺得八福晉給的禮少了,隻覺得藥包裡塞的白頭翁、黃連和黃柏都是好貨,萬一藥材不夠用的時候還能拿出來煎一碗應急。

打發走了外人,又讓帶刀婢女們去外間守著,雲雯絞了一塊帕子,開始給八貝勒擦身體。她沒伺候過人,因此動作不夠輕,但八貝勒也沒有醒來。快速一擦,又用被子蓋上,雲雯摸著胸口的小木盒,陷入猶豫。她是該趁著八爺睡著的時候喂藥呢,還是等他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