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二十一歲的秋天(2 / 2)

那皇帝現在每次外出都帶著已經老大不小的太子,什麼意思呢?

這就已經夠羞辱人的了,偏偏伴駕的時候,太子也不是最受寵的那個了。康熙爺現在更喜歡誇獎十三阿哥聰慧機敏,那是他新的小心肝,至於過氣心肝胤礽,反而是被斥責的時候多。

太子多傲氣啊,幾次下來也不願意自討沒趣了。比如現在大家夥一塊兒在乾清宮裡,太子也就垂著手聽,不主動接話。看著是沉悶了,但沉悶背後也是跟老爺子杠著呢。

十三阿哥胤祥站得最近,見康熙爺的目光瞥過來,於是笑著上前問:“八哥可是說了什麼好消息?”少年俊俏又討喜,笑容十分陽光。

於是老爺子也舒心地笑起來:“八福晉有孕了。”

“這是樁好事啊!”四貝勒立馬接話道,“兒臣恭喜皇阿瑪。”

於是眾大臣和其餘兄弟也紛紛附和著給孩子爺爺道喜了幾句。不過也就是一樂,康熙爺的孫子已經有好幾個了。老大家一個,太子家兩個,老三家兩個,老四家三個,老五和老七家也是各兩個兒子,這還是沒算女孩兒,要算起孫女來,就連九阿哥都有個庶女呢,前兩個月剛生的。不過老九遠去了北邊買賣城,沒看到罷了。

若說這個孩子有什麼稀罕的,那也是八爺府稀罕。八貝勒夫婦沒有孩子就雙雙奔赴疫區了,放在情況最不好的六月裡,康熙爺還要擔心這一房要絕戶。如今疫情平定下來了,後代也有了,可不就是雙喜臨門嗎?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的便是這對小夫妻了。

“有了這個孩子,朕就不操心老八什麼了。”康熙爺歎道,臉上的表情都是輕鬆,“顧太監,來,老八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如今也要做阿瑪了。你挑兩個嬤嬤,送濟南去伺候八福晉,讓他不必著急,慢慢回轉便是。”

顧太監年近七十,然而行走間依舊硬朗,隻是滿臉的皺紋和雪白的辮子,讓人看著就心生憐憫。“辦完這樁差事,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榮養吧。”康熙早就接了顧問行的告老信,但依舊想替他多攢點人情,“再挑些吃穿用的,你關照了八福晉這一胎,將來身上有什麼不好,老八不會不管。”

顧問行恭敬地應下,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奴才何德何能,讓主子這般看顧?”

當著大臣兒子的麵,康熙的感情是相對內斂的,沒有與當年教自己漢字的老太監多說,隻是讓他領了牌子去辦差。皇家人也是人,總會有相對體麵一些的老仆的,遠的有孝莊身邊的蘇麻喇姑,近的也有照顧過小康熙的顧問行和孫奶娘。

康熙都要尊敬幾分的老仆,皇子們更加以禮相待,當即四大爺就說:“顧公公年紀大了,我找人跟著他去吧。都是之前往山東運草藥糧食的人,路況熟一些。”

康熙頷首:“你辦事朕放心。”

聽見康熙爺誇獎四哥,十三阿哥臉上的笑容就又燦爛了些。他如今在宮裡混得挺開的,從上到下都誇他有情有義、聰明機智,然而自己知道自己有過什麼黑曆史,麵對八哥的時候,十三總免不了有些氣短。他自己不敢往八哥跟前湊,看著四哥和八哥關係好就好像自己跟八哥的關係也能修複些似的。

然而十三一轉頭,看見太子目光落在門口的簾子上,嘴角流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不屑”,十三阿哥剛剛那點兒好心情就又收了起來。太子爺不會是在看著顧公公的方向吧?

十三阿哥輕輕捏住的拳頭,臉上還要嘻嘻笑著,跟康熙應答著朝內朝外的新聞。

張鵬翮治水已經回來了,道是推倒了索黨所建的“攔黃壩”,還是讓黃河從故道入海去。故道兩邊的堤壩稍微修繕了些,今年該是能度過去的。然而治標不治本,黃河奪淮入海、下遊淤積,又侵害洪澤湖的曆史問題依舊沒有解決,接下來還得繼續乾。

至於那個建造了“攔黃壩”,險些鬨出天大的人禍的董安國,則是被判了全家流放寧古塔。

聽到這個判決,太子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一句話沒說。董安國已經是一顆廢子了,半點作用沒有還害了索黨一片人跟他同享壞名聲。甚至皇帝對太子一派的失望也是由此人而起。太子自己也覺得丟臉,壓根兒不想撈董安國,甚至覺得還能保住一條命真是太便宜他了。

就跟今年來的很多次決策一樣,皇帝沒有問太子的意見,就將治水這事兒判了性質。張鵬翮卸掉身上六部的官職,升任新一任的河道總督,全力負責接下來幾年的治水。而明年,可就是要開第一屆水利科舉的年份了。

東南有水患,西南有叛亂。打箭爐的土人騷亂,是派了滿丕去平定的。滿丕不是朝中最厲害的將領,隻能是多數還算能乾的中層將領中的一個,不過土人騷亂,也不是多大的戰事,滿丕也是能勝任的。如今得勝的消息也是傳了回來,不過滿丕自個兒似乎是染了“冷瘴”,得在成都府休養一陣子。聖意恩準了,還給滿丕加了個從三品的軍職。

康熙爺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時間線上,滿丕會因為“冷瘴”去世,他將平白損失一個五十歲正當打的將領。而滿丕能夠活下來,則是因為出征之前在三懷堂取了一份常用藥。

“打箭爐地勢挺高的。”當時還沒跑出去救災的八貝勒順手在係統裡查了查,“恐怕有高山病呢。”

滿丕也很稀奇:“什麼叫高山病呢?”

“當地是叫‘冷瘴’的,以為寒冷之處有瘴氣,其實是百姓無知之言。事實上是因為高山上空氣稀薄,人有輕微的窒息所致。”八貝勒笑著說,“打箭爐隻是比咱們這兒略高些,若入了藏區,那才叫做嚴重。這病可沒法根除,隻能少往高處去,非要登高,必須慢慢行進令身體適應。若是頭疼氣短得厲害,喝些紅景天、丹參,也能緩解一二。”

當時隻是笑談,關鍵時候卻能救命。

滿丕離開後沒多久,景縣-山東大疫爆發,八貝勒也離開了京城。若是滿丕晚走上兩個月,錯過了八貝勒還在京裡的時候,如今放在康熙爺案頭的,就不隻是捷報那麼簡單了。

滿丕是幸運的,自然也有不幸的人。就在神醫離京的這段時間裡,有兩名鐵帽子王先後病逝,一個是死在京裡的,還有一個死在北巡的時候。簡親王雅布和平郡王訥爾福,雖然也是禦醫全力施救,然而到底沒能抵抗住來自陰間的勾魂使者。

不過畢竟死的是鐵帽子王嘛,還能趁機收點權力回來。康熙爺心裡還不知道是難過多一點,還是高興多一點呢,自然也沒去信跟八貝勒說“要是你在就好了”巴拉巴拉。從這點上來說,這兩位王爺,還不如敏妃呢。

皇帝的桌案前總是熱鬨的,十三阿哥陪在聖駕旁邊,眼看著祭奠的任務被分給了大阿哥直郡王和三阿哥誠貝勒,半點沒有太子的份兒。可能是太子身份太尊貴了,兩個鐵帽子王配不上讓他去祭祀吧。

嘖。

十三阿哥從乾清宮出來,望了望已經繁星點點的天空,沒有往他所住的阿哥所去,反而往南一拐,衝著內務府的辦事衙門去了。人是四哥派人送去山東的,那就不能出岔子嘍。不是他老十三把太子想得太陰毒,有時候沒了娘的孩子才知道,這宮裡沒了娘的,心裡頭會有多麼惶恐和偏激。

以他向來追尋君子之道的心都不能免俗,何況是將尊嚴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