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二十三歲的年底(1 / 2)

“哎, 八哥。”

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馬車的八貝勒回頭,約莫花了兩秒才將眼前這個更加瘦高且留了胡須的男子,與他記憶中的老九聯係起來。

“九弟!”

九貝子的馬車嘚嘚地靠上來, 還沒有停穩,老九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頗具有德意誌地區風格的長披肩,在空中劃過一道誇張的弧度, 轉而就朝八貝勒撲了過來。

“八哥!”“九弟!”兩人抱在一起,相互拍著對方的肩膀和後背, 轉而發出爽朗的笑聲。

待到從兄弟重逢的喜悅中緩轉過來, 九貝子才注意到門口送行的駙馬。若是以老九本性中的傲慢來說, 一個外蒙的貝子還不夠讓他堂堂皇阿哥去折節相交的;不過在外麵吃到的教訓多了,身上又擔著理蕃院的活兒,老九行事自然就要圓滑上兩分。

“是和托輝特部的博貝貝子吧, 久仰。”

雙方爵位級彆一樣, 但博貝可不覺得這位皇帝愛子就真跟自己地位一樣了。因此隻是更加謙遜地彎腰作揖:“博貝見過九爺。”

九爺揮了揮手, 道:“不用這麼多虛禮,今兒晚了, 爺找八哥有事。回頭再找你喝酒。”言罷, 就推著八貝勒往馬車裡鑽。

博貝察覺到了九貝子的態度有些奇怪,但他尋思著自己也沒有做什麼得罪這位的事情,興許九貝子就是個行事隨意的人呢,或者是他們皇子間有什麼急事, 這就不是他可以隨便摻和的了。

要知道從夏天索額圖死在宗人府大牢中開始,皇帝就進一步清算了索黨。不光是索額圖的兩個兒子被軟禁了,好幾位大臣都因為與索額圖有書信往來被或斬首或流放。

切身體會過之後,博貝才對八爺那句“相互走動不要過於密切”有了深刻的認識。於是眼下他也沒敢強留, 就目睹著八貝勒和九貝子,坐著那輛紫藤花裝飾的馬車在夜色中漸漸駛遠。

當然博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人在試圖挖他的牆角。

“緊趕慢趕,還是讓八妹妹嫁出去了。”九貝子在車廂裡懊惱地拍膝蓋,“沙皇還想求娶八妹妹呢。”

聽聞此言,八貝勒就輕輕皺起了眉頭:“他還沒死心?這次派了使團跟你們一起來的?”見老九點頭,八貝勒哼笑一聲:“前幾年半點動靜都沒有,我還當他見色起意見多了,就忘了其中小小一段了。”

“哎呦,八哥。就八妹妹那樣貌,那品格,見過了哪還有什麼見色起意?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是麼?”

聽著有人誇妹妹,八貝勒的嘴角也上揚了幾分:“那他怎麼好幾年沒有音訊?”

“這個我還沒跟皇阿瑪稟報,八哥……私下裡你給弟弟參詳參詳,可不興往外說啊。”

“這我知道。”

“前幾年,俄國在跟瑞典打仗。雖然俄國使臣宣稱他們大獲全勝,還試圖在邊境上威脅我們,道是等他們沙皇把瑞典徹底擊敗,就能抽調兵力來找大清的茬。然而你看,他那幾年都不提跟昆昆的婚事,隻怕沒那麼簡單,所以我……嘿嘿……就讓手下的兩支商隊找了瑞典商人,嘿,可把人累得呦,俄人防範得緊,不知道中間過了幾道手……”

“彆賣關子,快說你打探到了什麼?難道是那挺氣魄的沙皇竟然是敗了?”

九貝子豎起兩根手指:“一勝一敗。”

“怎麼說?”

“三年前瑞典與俄國在一個叫瓦爾納的地方接戰,俄國死一萬五千之數,而瑞典隻陣亡六百六十七人。這可是震動北地的懸殊結果。”

“喔!”

“瑞典本就強勢,此戰幾乎在北地稱雄。隨後就挾勝勢攻波蘭。不過彼得那老小子也不是吃素的,趁著瑞典轉頭波蘭,在國內大肆發展武備,一年內就組建了五萬新兵,鑄造了六百火炮。就去年,吞掉了瑞典的一個出海口,算是一雪前恥。”

“你來我往得熱鬨,聽著倒是有些春秋戰國的意思了。”

“是啊,世界可真大。俄國就已經給我們惹麻煩的了,還有一個能跟俄國打得有來有回的瑞典,還有一個能拖住瑞典的波蘭,聽說再往西去,還有德意誌諸國,再就是那法蘭西了。我尋思著北邊那麼冷,該沒有多少人口才是,沒想到他們這般熱鬨。”

兄弟兩個對坐著歎了一回,然後是八貝勒將話題轉回來:“所以他這幾年沒有消息,是吃了敗仗,臥薪嘗膽去了。如今勝了,才派出使團來。說是提親,其實是炫耀他的武功吧?可見他奪的那個出海口,是兵家必爭之地,十分要緊了。”

“可不是,聽說俄人怕瑞典回過神來把那出海口奪回去,馬不停蹄開始修建城牆堡壘。彼得還放話要遷都到那兒去,新都就叫‘聖彼得堡’。”

“那豈不離大清更遠了?我可舍不得昆昆。昆昆如今已經出嫁,與額駙不說蜜裡調油,也稱得上情投意合。且她如今也有了身孕了。”

“哦,那可要恭喜八妹妹。”

八貝勒臉上露出一抹擔憂:“若不是她年紀輕輕就有了身孕,我也不會登公主府的門打擾她。你不知道,如今索額圖死了,問責他的黨羽也是一陣一陣的,上午還在過節呢,下午就抄家流放,皇阿瑪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

九爺的屁股到底是坐在自家人這邊的,對於將八公主嫁去俄羅斯一事,沒有納蘭性德和俄國大使那麼熱衷。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八公主已經出嫁的消息,可真是個壞消息了。尤其是被沙皇委托了重任的大使加夫裡爾·伊萬諾維奇·戈洛夫金,不顧禮節地登了衛明參伯爵府的門。

“瑪利亞女士,您明知道沙皇陛下對那位公主殿下的熱烈情感,為什麼不製止這樁婚事,反而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呢?”在巨大的壓力和失望下,這位戈洛夫金都開始使用“瑪利亞女士”這種不客氣的稱呼了。

瑪利亞女伯爵穿著一條光澤閃耀的絲綢長裙,外麵套一件紅狐狸毛製成的大披肩,一條金飾寬腰帶在她豐滿的胸圍下挽了一個如意結的同時,也勾勒出了纖細的腰肢,更加顯出成熟女性的風姿綽約。

一名約莫十歲的女孩和一名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繞在她膝下,都是衣著華貴又教養良好的模樣。

“親愛的表舅,在您今天與我說這話之前,我可不知道彼得對大清的小公主如此鐘情,要是我早就知道,我一定會在其中出力。然而事實上,我給他去了兩封信詢問他的真實想法,都杳無音訊。”

“唉,哎哎。”戈洛夫金懊惱地直跺腳,“親愛的瑪利亞,你不知道這兩年我們有多麼忙碌。從烏克蘭到彼得堡,波羅的海牽動了我們太多的精力,實在沒有辦法再在愛情和浪漫上花費更多時間了。”

瑪利亞女伯爵靠在椅背上,小扇子慵懶地扇啊扇,妝容精致的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戈洛夫金意識到自己在這位過分聰明的表外甥女麵前有些失言了。他作為沙皇心腹,同時也是下一任外交大臣的候選人,按理不該如此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緒。然而——

戈洛夫金從小在太後表姐身邊長大,對瑪利亞的童年濾鏡太厚了,仿佛她還是那個熱衷漂亮裙子和愛情故事的鄉下小女孩兒。然而此刻被成年瑪利亞銳利的眼神掃過,戈洛夫金才意識到這是一位已經嫁到鄰國的伯爵夫人,且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中過得如魚得水,顯然有她的立場已經不是完全跟俄羅斯站在一起的了。

這是一個外交場上的對手。戈洛夫金神色一凜,端正了自己的態度。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