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二十四歲的夏天(2 / 2)

八貝勒拿了牌子,帶著文殊保進宮。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得太後娘娘出麵打壓下去。他也不管常寧家裡有什麼陰謀算計,隻圖以力破巧:

太後娘娘官方背書,文殊保沒有結婚。

太後娘娘官方背書,讓文殊保出了孝期後立馬成婚。

至於中間這三年怎麼過,隻要在“孝道”這樣的大節上無虧,自然有的是辦法。哪怕讓這對受委屈的小年輕各自先搬出來住呢。

不過此事的最終結果比八貝勒期望的更好些,因為老太後表示,常寧生前最擔心這個小兒子的婚事,所以可以破格提前辦婚禮。等常寧下葬了,媳婦就可以過門,隻是全程不能貼喜字,不能放鞭炮,以示對亡父的哀悼。

太後娘娘一直以來都像是宮中的木雕偶像,除了沿襲孝莊太皇太後的遺願偶爾替太子說句好話外,再沒什麼存在感的。然而如今這一遭,真真就像是木頭菩薩顯靈了一般。

“哀家看著他就像看到了隆禧。也是喪父時的小兒子,身體也不好,婚事淒淒慘慘的。最後隻留下一個遺腹子就去了,那遺腹子卻也夭折了。都是可憐人。”

隆禧,是順治爺的幼子,康熙爺的幼弟,封純親王,卻絕嗣。

老太後看著八爺,感歎道:“不管有多高的爵位,還是要有個兒子,不然祖先死了都不安寧。哀家讓他早成婚,早生子。你也是,早早和你福晉生個兒子,皇上也好放心。”

這位蒙古來的太後娘娘,真真是皇上的應聲蟲。

八爺還能說什麼呢,隻能連聲稱“是”。

他最近確實沒什麼大事要忙,除了因常寧去世後宮裡越發緊張裕親王福全外,並無什麼旁的壓力在身上,每日隻是例行公事,外加帶女兒。

與福晉多親熱親熱,好像也是行得通的。

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進入了夏季,正院裡的紫藤蘿怒放如同紫色的瀑布。無論是白天那花朵被陽光照得如同點點銀光,還是夜晚暗香浮動,都彆有一番趣味。

八貝勒一家三口會在這樣的夜晚在院子裡擺上椅子和兩大一小三個腳盆,一塊兒泡腳觀星。待到小丫頭數星星數睡著了,就將她抱下去,夫妻倆享受一段不受打擾的親密時光。

裝睡越來越熟練的小景君:可把我給牛逼壞了.jpg

早就看穿了她的雲雯:“可把她給厲害壞了。”

八貝勒就笑著摟過媳婦兒:“這是孩子孝順你我。”

雲雯在八貝勒的胸前捶了一下:“你就慣著她吧。”

“是是是,可我也慣著媳婦兒啊。你最近又畫了什麼畫兒?我聽傳教士誇你畫技又精進了,什麼時候能畫一個我?”

……

他們彼此都知道,這麼溫馨太平的時間就像是偷來的一樣,脆弱得一戳即破。

但他們本以為就像索額圖被圈死一樣,這次也會由皇帝或者太子來發起動蕩的前奏,而沒想到,比上頭這兩位還要沉不住氣的,是宗室。

五月二十三日一早,暗衛烏鴉就報上消息:“昨晚平郡王納爾蘇前往赫舍裡宅,摔格爾芬與阿爾吉善碗,指責赫舍裡·心裕看管不嚴,竟使罪人用官窯瓷器。言語頗折辱,衛士都沒攔住。”

格爾芬、阿爾吉善,是索額圖留下的兩個大兒子,因著滿洲老姓的體麵,如今被圈禁在家,由繼承爵位的叔叔赫舍裡·心裕管教。

這種圈禁,大家心知肚明,呼奴喚婢、耀武揚威是做不了的,但基本的吃穿,還是有保證的,總不至於像在牢裡一樣把人鎖起來臭烘烘地折騰。若是遇上家主寬容些,還能送一個通房來解決一下基本需求。

本來民不舉官不究地事兒,遇上了個愣頭青。

“平郡王這不是找茬嗎?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管索額圖的兒子吃飯用什麼碗?”八貝勒看著自己手中的冰裂青瓷碗,覺得裡頭冒著熱氣的小籠包都不香了。

景君咽下自己碗裡的雞蛋羹,一邊眼巴巴地看著阿瑪碗裡的小籠包,一邊問:“平郡王是哪個叔伯?”

八貝勒捏了捏女兒這個小好奇的臉頰:“平郡王訥爾蘇不是你的叔伯,論起來是你同宗哥哥才對。他今年才十五歲呢。”

“喔。”小丫頭將自己的臉頰肉從阿瑪的魔爪中解救出來,露出一副捍衛自己容貌的防禦姿態,“索額圖,死了,但死之前很厲害。平郡王,欺負索額圖的兒子,他也很厲害嗎?”

“因為平郡王是開國鐵帽子王之一啊。”雲雯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其先祖是□□長孫嶽托,因建國時的累累戰功而得封,世襲罔替,與王朝共享榮華,曆代雖有貶斥但至今仍為郡王,自然是有尊貴的。你從中學到什麼了嗎?”

景君小格格煞有介事地點點腦袋:“平郡王隻是祖先厲害,自己沒什麼厲害的。他還惹事,他要倒黴了。”

“哈哈哈,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八貝勒抱起小丫頭,一條一條給她分析道,“這是一場試探。索額圖是犯了大罪的,按他的罪行,若不是太子母族,兩個成年兒子也活不了。然而如今卻隻是不明不白地關在家裡,這種待遇,以往隻有犯了錯的宗室才有。”

誰家有異心不是抓起來殺頭啊,也就是清朝皇家不殺宗室,所以有這種圈禁,現在一個索額圖,雖然死了,待遇卻有些像宗室,這不就有人坐不住了?

“平郡王這一鬨,一來是要看皇上反應,到底辦不辦這兩人。二來他抓住了由頭,即便是皇上罰他,也不過是罰錢抄書之類不痛不癢的懲罰。以這點代價看清楚皇上的態度,其實也挺劃算的。”

景君乖乖受教,她沒想到看似不可理喻無事生非的行動,其實也未必是愚蠢。

小丫頭將今天新學到的陰謀陽謀在心裡盤算了好幾遍,才又抓著八爺的袖子,小聲問:“那平郡王,是不是也在看太子的反應啊?”

“哦?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索額圖是太子二伯的,索額圖死了,平郡王欺負索額圖的兒子,就是……就是說太子護不住自己人。”小丫頭咬著手指,她第一次表現出不自信了。因為她發現,這場發生在她親伯伯親叔叔之間的奪嫡鬥爭,是多麼複雜而殘酷。

“是啊。”八貝勒歎氣,“打狗還看主人的麵。太子要是吃了啞巴虧,以後人人都去欺負他的人了。太子要是罰平郡王,也要看怎麼罰。開國鐵帽子王的體麵,難道還能重罰不成?這些人啊,內鬥真是越來越高明了。”

而太子自打索額圖落敗後就像是千裡之堤上有了蟻穴,什麼樣的洪水想要攻擊他這座堤壩,都會朝著這個小洞灌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