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北地公主 。(2 / 2)

不得不說八爺兄妹倆都有遺傳到良妃的某些特質,不然在麵對額附的屍體時,昆昆不會這麼冷靜。“吾爾圖納的兩個兒子的駐地在我們和烏裡雅蘇台將軍的中間。既然他們敢這般下手,那麼退往東邊的道路已經被切斷。”說到這裡,公主拉過神情已經恍惚的長子,她白皙的手扣在兒子的肩膀上,不停的顫抖。“額爾登泰,去幫額娘看看,那是不是你的父親。”

年僅八歲的額爾登泰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勇氣,他咬著牙與屍體死不瞑目的雙眼對視。“是阿瑪,額娘,我們要報仇。”來自祖先的征戰和複仇的血液在男孩的血管裡跳動。下一刻他就被母親按住了。“不,不是報仇,是我們要活下去。”他那仿佛如柳樹一般柔美的母親死死抓著他的肩膀,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他的頭頂和臉上。“既然躺在地上的人是你父親,你現在是和托輝特的首領了,你的部民將被屠殺,你的領土將被入侵。你現在要想的不是報仇,而是活下去,讓儘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北風吹過安靜的庭院,買賣城的公主府是按照大清房屋的樣式所建造的,這裡和平而繁華,讓人有一種戰火無比遙遠的錯覺。其實,戰火很近,可能留給他們的時間隻有短短的幾個時辰,甚至幾分鐘。

“派死士,往東邊傳信。我們孤掌難鳴,隻有靠大清的支援。另外派五人,不,十人,給各個部落傳信,務必將吾爾圖納叛逃準噶爾的事情宣揚出去。我會組織買賣城的居民儘量散入森林,就像當年葛爾丹入侵時部民做的那樣。如果前往東邊烏裡雅蘇台將軍處的道路沒有問題,應該十日之內大清的軍隊就能收複買賣城。我會在森林裡等待十日,十日軍隊不來,那要麼是準噶爾大軍到了,要麼是反叛的範圍比預計的還要廣。那麼我就會帶著額爾登泰出走。”

博貝已死,和托輝特的嫡係都隻能聽從公主的安排。在短短十幾分鐘之內,公主就安排好了三路死士,一隊是給大清送信的,一隊是聯絡相鄰部落的,還有一路是在買賣城為各地商隊斷後的。而她自己則是燒毀了公主府的書房,連夜帶著最忠誠的六百人離開了買賣城。

事實證明昆昆的判斷是正確的。

前往大清軍隊駐紮地——烏裡雅蘇台的多名信使都遭到了叛軍的堵截,最後隻有兩人成功將消息送達。不過三天之後,周圍接到消息的小部落就朝著烏裡雅蘇台蜂擁而來,都是來尋求庇護的。還好冬季的時候大家的遊牧地都比較近,很多時候往大清腹地逃命的途中還能遇上更多沒得到消息的小部落,這般下來他們倒是沒什麼損失。

至於買賣城,則是在深夜被公主府的火光和城門上的警鐘喚醒,許多商隊都是丟下自己的貨物連滾帶爬地跑路。然而成為準軍首要目標的買賣城到底沒有其他小部落那麼好運,在天亮時分,一部分從城中逃出來的民眾和商隊迎頭撞上了準噶爾的先鋒部隊,其中發生的種種慘事僅靠想象就讓人不忍。

唐努烏梁海廣袤的森林再次庇護了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他們或者搶占了熊瞎子的樹洞,或者鑽進了廢棄的礦坑。靠著出逃時所攜帶的僅有的乾糧和雪堆下的鬆果,他們艱難地熬著日子,等待著侵略者的離開。

昆昆和額爾登泰也是住樹洞。親衛中有山中土生土長的老手,帶他們穿過兩處峽穀,進入一個偏僻的山穀,在擊殺了山穀中的一支狼群之後,他們開始有組織地砍出樹洞,將木屑在下風處燒成炭火,作為熱量儲備。最後一些人沒有樹洞住,就隻能躲在一麵山壁的凹陷處。這個條件太艱苦了,最後決定大家輪流去睡山壁下。昆昆甚至將她穿了多年的狐皮襖子都貢獻了出來,拆成了好幾個護膝,就是給山壁下的人保暖用的。為了避免暴露,他們一行很少生明火,全靠著一開始燒出來的炭火過日。

畢竟一開始的時候敵軍應該還沒有抵達,尚且沒來得及搜查周圍的森林。此時燒火還算安全,越到後期,就越危險。大家夥隻敢點燃幾個小小的爐子,幾百號人輪流過來取暖。公主後來將他們之前宰殺的狼群剝皮,做成了六十多個狼皮水袋,用這些水袋裝熱水給眾人喝。這些狼皮水袋因為趕工粗糙,連帶著裡頭的水都有一股腥味,但這是他們倉促之下為數不多的容器了。總是吃雪是遭不住了,有口熱乎的喝才能更好地應對唐努烏梁海的嚴寒。

就這麼吃狼肉喝腥水地過了十日,額爾登泰從一開始的食難下咽到後來的狼吞虎咽,小孩子的適應力總是比大人更好一些的。但在惡劣的生存條件麵前沒有特殊照顧,昆昆自己再難適應也隻能強撐。她甚至生吞了部民獻給她的狼肝,以示跟大家的上下一心。她甚至拿了弓箭和匕首,跟士兵們一起在峽穀入口巡視。

第十天,狼肉吃完了,最後一批炭火用完了,乾糧也見了底,隻有從樹下挖出來的鬆果,還剩下不少。但這些鬆果,不知道能支撐他們走多遠,又要走去何方。

昆昆跟著小隊士兵,從峽穀出去查看了一眼情況。外頭靜悄悄的,沒有大清軍隊的痕跡,也沒有準噶爾軍隊的痕跡。一切像是被籠罩在黑幕下的未知。

“和托輝特的火器大部分在額附手裡,此次全數陷落在阿克多。少數在吾爾圖納一係手中,也都在敵手。我們雖然有火器和弓箭,但不夠多。我們雖然有六百人,但也不夠多。”

無論是公主府的親衛還是從博貝那兒逃命過來的人,都跪在公主跟前,請她拿個主意。

“我不可能去當準噶爾的女奴,也不可能跟殺死額附的凶手握手言和,那麼留給我的就隻有最後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