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院子, 熱熱鬨鬨。
王一城與唐可欣的婚禮正是在這裡，滿滿當當的坐了兩桌，男人一桌, 女人帶著孩子一桌，擠得滿滿當當, 田秀娟和幾個妯娌都沒上桌, 招呼著客人。
王一城挨個發煙，這樣的待遇, 也隻有長輩才有呢。
不少人拿了煙一看是八毛錢的紅牡丹，沒舍得抽夾在了耳朵上。王一城分了一圈，還剩下幾根呢，他不動聲色的塞回兜裡。這又叫上了唐可欣, 樂嗬嗬的給大家發糖，人人有份兒, 一人兩塊兒多少是個心意。可沒有人嫌少。
還有不少人家都發一塊糖呢，不過不發的倒是很少。
各地有各地的習俗，本地倒是講究一個“甜甜蜜蜜”。
王一城發過了糖, 走到門口, 爽朗的說道：“多謝各位相親捧場，我這次婚宴也沒大辦，就請了親戚，就不招待諸位了，多謝諸位給我湊個熱鬨，謝謝！”
他抓起一把糖果, 直接往外麵撒了出去。
不少過來看熱鬨的小孩子發出驚呼，立刻衝向了糖塊兒，有的小朋友麻溜兒, 撿起兩塊兒呢。大人們倒是大多不好意思，不過也有那不管七二十一的上來就趕緊跟孩子一起搶的，這糖塊兒可是好東西。
唐可欣也跟著笑：“謝謝大家。”
她也撒了一把，算是熱鬨一下。
夫妻兩個分完了糖，袋子裡還剩了一些，王一城直接交給唐可欣，給她使個眼色帶回屋，酒席很快就開始。
彆看田巧花平日裡摳門算計，但是這席麵兒倒是一點也不孬。人家嶽家出錢，他家哪裡能做的太差？到底也是在大隊部工作二十來年的人，這點體麵還是有的。
硬菜實實在在，主菜是一道炒肉，實打實的炒肉，沒啥配菜，肉切成了花生大小的肉丁，炒的香氣撲鼻，滿滿一盤子，不糊弄。香味兒濃鬱的還沒動筷子就覺得口水直流。
除了這一道肉菜，還有一道肉片兒燉白菜。
田巧花多節省點的人啊，那肉片兒切的，跟紙一樣薄，這是田秀娟的手藝，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可沒有，真是生生被田巧花練出來的。
純純為了好看又省錢。
這肉切得薄，片數多，就顯得多了。
兩個肉菜一亮出來，不少人都驚訝的看向了田巧花，這可不是她的風格啊。不僅如此。這燉的湯裡也能看到油花兒還有肉渣兒，實打實的肉菜之外，還有燉魚，一盤子裡兩條呢，雙雙對對。
雞蛋炒韭菜也是一道不錯的體麵菜。
總之，這個席麵那是相當拿得出手。
就連身為城裡人的唐爸都點頭，覺得這家子是看重女兒的，最起碼這麵子是給了的。就是這酒吧，淡了點。嗯，這酒不如他們嘉興的濃鬱。
二鍋頭因為田巧花的小算計而風評被害。
田建國低頭喝了一口酒，看向了妹妹，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他妹子要是不這麼乾，他都要覺得活見鬼了呢。不過這場席麵兒真真不糙兒了。
人家一婚，也未見得能這樣。
王一城端著酒杯敬酒，長輩們都樂嗬的接了，小輩兒倒是想開個玩笑，但是一個個老同誌都在呢。也鬨不起來。再加上今天的飯菜實在太硬，倒是也不鬨騰，奔著桌上的菜色，筷子飛舞。
甭管是男女，都是一樣的，畢竟這難得吃到一點油水兒啊。
婚宴熱熱鬨鬨的，王一城敬了一圈兒，眼看自家小不點擠在女同誌那桌兒，有點搶不上，感歎他家分餐製度真是培養不出搶菜高手啊。
沒看麼，自家的幾個筷子都不如人家快。
王一城來到桌邊兒，伸手按住女兒的肩膀，笑著說：“寶丫，你怎麼在這兒？你幫爸爸陪一陪你唐姐姐好不好？她一個人在屋裡，也孤單。”
寶丫大眼睛轉了轉，爽快的說：“好！”
耶，這是父女獨有的默契。
小寶丫立刻起身，跟著爸爸去了新房，他掀開簾子進來，看到唐可欣正好奇的到處看呢，他說：“你餓了吧，你等著，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
這是田巧花交代好的，專門給新媳婦兒留的午飯。
這老太太啊，心思可多了，不相信兒媳婦兒，叮囑他送飯呢。
王一城回到廚房，就見個嫂子都沒在，這邊坐不下，他們就端了點剩菜去大房吃了，王一城掀開碗櫃，裡麵是老太太提前安排的四個菜。
王一城端著飯碗就回了屋，他說：“來。你們吃點東西。”
寶丫被叫過來開小灶兒，小臉兒紅撲撲的。
王一城：“你們吃著，我出去看看。”
“好！”
唐可欣和寶丫也都餓了，兩個人很快的就動起筷子。唐可欣：“唔，好吃！”
寶丫理所當然：“肉肉怎麼可能不好吃。”
唐可欣：“對哦。”
他們這四個菜，一個肉菜一條魚，還有一個炒蛋和一個青菜。
寶丫吃的腮幫子鼓鼓，問：“唐姐姐，以後你就要住在我家了嗎？”
唐可欣點頭：“對啊。”
她感歎：“我總算是不用在麵對臭腳丫子了。”
可見這個事兒給她造成多大的創傷。
唐可欣：“我也不用在提心吊膽了，不用擔心有那街溜子對我圖謀不軌，也不用擔心有人算計我的錢了。”
她大口吃肉，扒拉米飯：“還是現在更好。”
寶丫點點頭：“那是的呀。”
倆人邊嘮嗑邊吃，一大一小的倒是還挺和睦的，王一城站在窗口看了一眼，確認沒問題又回到了酒桌。大家都喝的挺熱鬨的，老叔公更是欣慰的看著王一城，說：“你這娶了媳婦兒，往後就更得好好過日子了，要踏實勤勞，撐起門戶啊。”
王一城：“您放心，您看我打小兒不就這樣，這要說勤勞，我自認為是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我可是最踏實勤勞的。您可儘管放心吧。”
老叔公：“……”
他是喝酒了，但是還沒醉的神誌不清，這種牛逼不要吹。
王一城：“嶽父我敬您一杯，您就放心，小唐在這邊有我呢，我會好好照顧她。您的叮囑，我是都記在心裡的，您且放心吧。隻要有時間，我們就一起去嘉興看您。”
唐爸：“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我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這個人是靠得住的，我也算是見多識廣，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他抬手拍了拍王一城的肩膀。
王一城含笑：“您這話可算是說對了，你看村裡這麼多年輕人，為啥唐知青一眼就相中我？還不是因為我這個人的人品好。這人品好可是最重要的。”
唐爸點頭。
其他人：“……”
大家覺得，多少是有點反胃的，你這喝多少啊，咋就這麼吹上了。
關鍵是這吹的也讓人聽不下去啊。
王一城：“來，嶽父，我再給您滿上，您喝點酒，睡一覺解解乏，下午還要坐火車，咱在火車上可就不能睡了，不安全。您這也出來好幾天，嶽母還有大舅哥不知道怎麼擔心您呢。這一次我倒是也沒見上，不過也沒啥，你們要是有假期，也來看我們。”
“好！”
唐爸笑了出來，又舉了舉杯，看得出來，他被王一城哄的很高興。
“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們這做父母的就不擔心。”
王一城：“可不正是這個道理，我一定好好的照顧小唐。”
他笑了笑，說：“嶽父，您這酒量可以啊。”
唐爸：“我酒量還成，你們這二鍋頭度數沒有我們當地酒的度數大，口感略淡，不咋醉人。”
桌上的幾個本地爺們垂著頭抿抿嘴，就連老叔公都欲言又止。
大家都偷瞄著田巧花，田巧花麵不改色，作為親媽，她在主桌兒，不過倒是沒喝酒，跟沒事兒人一樣。
田建國：“……”小五子臉皮厚，多少隨了點他這妹妹。
王一城果然是臉皮厚，都能打蛇隨棍上了。
他立刻說：“我們這邊都喝二鍋頭，倒是沒這麼喝過外地的酒，你們那邊的酒更濃鬱啊，那等我去陪小唐回娘家的時候可得見識見識。”
唐爸：“嗐，哪兒還用等到那個時候，等我回去就給你寄上兩瓶過來。”
王一城：“哎呀這怎麼好意思……”話是這麼說，倒是也很快又說：“那我就先謝謝嶽父了。”
唐爸：“這個謝什麼，我也讓你嘗一嘗。”
王一城爽朗的笑：“那也得謝啊，這長輩對小輩兒的關懷，我們感受到了，更得說出來。來，嶽父，吃塊肉，我跟你講啊。這你回去了，可就吃不到了。這可不是豬肉，你瞅著是不是比豬肉更嫩更好吃口感更好？”
唐爸感受一下，點頭：“咋？”這才來幾天啊，就帶上本地口音了。
王一城：“這不是豬肉，是傻麅子肉，你們嘉興那邊可沒有。咱們北方才有，這肉本來就鮮嫩，又專門用調料喂過，我跟你講，這可不豬肉更好吃也更貴。平日我家也是不買的，這不是想著您是第一次來北方，也嘗一嘗……”
唐爸感動：“你有心了。”
田建國：“……”
其他人：“……”
七叔公：“……”
他果真還是老了，真的老了。
這啥時候傻麅子肉比豬肉更好了啊，那可沒有這樣的說法，不管啥時候，都是豬肉更貴的。就算是傻麅子肉加了調料，也不如豬肉啊。但是這讓小五子一吹，他們覺得這玩意兒真好啊。
這個時候大家仿佛是曉得為什麼這貨能忽悠到唐家父女了，也太他娘的會說了。
王一城：“快吃菜，這光喝酒可不行，身體扛不住。”
唐爸：“這倒是。”
王一城笑：“大家都吃菜啊，可彆客氣，吃好喝好。”
王一城招呼起來。
相比於主桌兒還有點矜持，第二桌已經要吃口空了。雖然菜色不算多，但是因為菜量大，怎麼都是夠吃的。其實大家也吃飽了，但是吃撐了也得吃啊。
這樣的好嚼穀兒，一般也就是辦喜事兒才能遇見了。下一次吃，估計就要等過年了。
小孩子們也吃的滿嘴流油，隻覺得快樂的不得了。
王家的院子裡一團熱鬨，隔壁的院子倒是格外清淨，顧家已經吃完午飯了，一個個都回房歇著了。因為這次小五子是二婚，所以沒有張揚著請客，隻有自家的親戚，所以作為鄰居他們也沒去。
不過雖然沒去，不代表聞不到味兒啊。
畢竟他們可是十分近的鄰居啊。
這就著這樣香噴噴的味道，中午孩子都鬨了一場要吃肉。
所以顧家心情也不是很好，顧凜也蹙著眉，抿嘴說：“不就是肉，等著，我會上山想辦法的。”
他雖然不像是老何家那樣的獵戶人家會下套子搞陷阱，他也是有點能耐的，他自認為打獵還是可以的。顧凜自己一個人拎著家裡的砍刀出門。
顧老頭知道他上山乾什麼，叮囑：“小心些。”
顧凜柔和幾分，說：“爸，我懂。”
他一個人出門，顧香織立刻就要跟上，顧凜回頭，說：“你一個孩子不許跟著我，回去吧。”
顧香織：“我想跟你一起，我不放心爸爸。”
顧凜：“這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跟著我隻會給我增加負擔，你彆跟著，待著吧，等我的好消息。”
他對自己有幾分信心，說：“你要是沒事兒就在家幫你奶你姑乾點活兒，彆整天就想著玩兒，女娃兒不多學著乾點活兒，將來怎麼嫁人？”
顧香織垂著頭，腳尖兒在地上畫圈。
顧凜：“行了，我走了。”
突然間，他回頭看向了女兒，說：“你不許跟隔壁王家的孩子玩兒，知道嗎！”
顧香織沒言語。
顧凜語氣嚴厲幾分：“聽到沒有。”
顧香織小聲的唔噥一聲。
顧凜聽她應了，和氣幾分，說道：“爸爸不是不讓你交朋友，但是你交朋友得找那種懂事的小孩兒一起玩兒，你跟不懂事兒的小孩兒一起，隻會學的更加不懂事兒。隔壁王家的孩子一點也不知道體諒大人，小小年紀一個個的為了偷懶非要上學，那麼多人上學得多少錢？這就是他們不懂事兒了。你覺得這樣對嗎？特彆還是小五子他們家那個小丫頭，我都不止一次看到她跟著小猴兒他們在村裡瞎跑。這麼大的女娃兒，已經能給家裡乾活兒了，做飯不能嗎？拔草不能嗎？挖菜不能嗎？還是撿柴不能？你看她乾什麼了。不夠她玩的。這樣的小孩兒小時候沒人管，長大了之後哪裡還記得出去？誰家樂意要這樣的？”
顧香織垂著頭。
“你聽爸的，爸不會害你的，都是為你好。”
顧香織點頭：“我知道了。”
顧凜滿意的點頭，這才離開，顧香織也沒回家，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石頭上，靜靜的發呆。
她有點迷茫的看向了隔壁，又看向了自己家，遲疑了一下，歎息著回家。
王家的酒席已經到了尾聲了，差不多要結束了，兩桌都沒有什麼剩菜。男人們喝了酒，一個個有了五分醉意，回家午睡。女人們倒是都幫著刷碗洗盆，又將借來的桌椅板凳還了。
這才各自回家。
唐爸有幾分醉意了，王一城：“二哥哥，你們幫我個忙唄？”
“啥？小弟你說。”
王一城：“我嶽父住在鎮裡的招待所，你們送他回去，讓他睡一覺。”
王一海：“你呢？”
王一城：“我有點事兒，晚點過去，他是傍晚四點半的火車，我和小唐肯定不會耽誤送他去車站的。”
王一海：“行。”
唐爸雖說覺得勁兒不夠，但是該酔還是醉，不過他倒是不想在這邊休息，非要回招待所。王家兩個兄弟扶著人一起離開。王一城一看人走了，也回了屋，唐可欣有點累了，昏昏欲睡。
小寶丫吃過午飯就午覺，早就睡著了。
唐可欣：“你回來了？”
有幾分臉紅。
王一城低聲：“你爸下午走，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收獲，如果有，你爸也能帶走。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唐可欣瞬間眼淚汪汪：“你真是個好人。”
她就說，這人最好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王一城搖頭：“你對山裡不熟悉，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說我醉了，出去吹吹風醒酒了。”
唐可欣立刻點頭。
“寶丫如果找我，你就哄哄她。”
唐可欣：“好。”
王一城這才換了一身補丁多的衣服出門。
唐可欣：“小心呀。”
王一城：“知道的。”
他一個人出門，很快的上山，這讓他打獵肯定不成，但是一如既往可以薅老何家啊。你看看，這人生就是這麼快樂。
王一城根本沒喝幾口酒，他上輩子喝酒誤過事兒，差點丟了命。所以養成了習慣，淺酌是可以的，但是絕對不會喝多。王一城一個人上山，手裡也沒帶什麼武器。
這玩意兒帶了也沒用，反正也打不著的。
他隻背著一個籮筐，嗯，一旦發現獵物可以藏進去，不用提在手裡人儘皆知。
他一個人上山，在幾個比較靠近外圍的陷阱找了找，啥也沒有，那倒也是，這要是那麼好抓，老何家早就發家了。這種事兒，改善生活可以，但是想要徹底改變生活，那不可能。
王一城開始往山林深處走。
而此時，顧凜已經走到茂密的叢林裡了，他想要有點收獲，但是如果想要有收獲，外麵可不成。他一個人走到密林裡，越走越深。遠遠的，突然間他就聽到尖銳的女人叫聲。
那聲音帶著濃鬱的惶恐，嗷嗷的叫：“救命，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嗚嗚嗚，救救我！~”
這聲音若隱若現，顧凜聽著動靜，猶豫了一下，再往前走和撤退之間，他猶豫了片刻，又聽到叫聲：“救命啊~”
聲音越發的清晰，有點耳熟。又有什麼撞動的聲音，顧凜這下子攥了攥手裡的砍刀，終於不再猶豫，快速向前走了一段兒，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兒，遠遠的就看到前麵發生什麼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