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國捂著鼻子，嫌棄得很。
田巧花：“還有廁所的木板子，我就不要錢了，你明天給我送來吧。”
何四柱兒：“……行。”
田巧花：“因為你的過失，造成了我們家的糞坑下落一大截，這糞可是能澆地的，那是頂頂的好東西，你得賠，我也不要錢，這一年，你來我家上廁所吧。你可彆讓我抓到你在彆地兒上廁所，總之你所有大小便，都必須來我們家。”
田巧花深明大義。
其他人：“……”
何四柱兒：“……”
要了老命了，他深吸一口氣：“彆，還是算錢，咱們算錢吧。”
田巧花：“我不要錢。”
“不行！”
何四柱兒堅持：“還是算錢，我這人不喜歡欠賬，對，我不欠賬。”
田巧花：“我還是想要……”
“五塊！我樂意給五塊！”
何四柱兒口不擇言，田巧花眉毛一挑，果斷：“可以。”
何四柱兒：“……”
我怎麼覺得中了計？
“你看，不算棉花和木板子，這就是五十六塊錢，你給我家造成的其他精神上的損失……藥匣子，你給我們家開點藥吧，壓壓驚，開個四塊錢的，湊個六十。”
藥匣子：“……”
何四柱兒：“……”
田巧花：“這可不是我家挑事兒，你們大家想一想，誰家想遇到這種事兒？你們看我們這大過年的遭了多少罪丟了多少臉？這麼些年我一個人給孩子拉扯大了，我容易嗎？我什麼時候丟過這種人？我沒再算計更多，都已經是看大家是一個村子的了，真的，沒有這麼欺負人的。你們說這事兒多惡心啊。”
她掩麵仿佛難受的不行，幾位被叫過來做見證的老人都點頭，確實，太惡心了。
這事兒也不是瞎算賬，屬實是有理有據的。
“這樣好了，廁所的木板子你就算了吧，反正就不大一塊，六十塊錢，加上棉花，你看成不？”田建國開口說了句，何四柱兒：“可以可以。”
田巧花：“行了，那咱立個字據吧。不過可得說好了，如果我兒媳婦兒半個月沒好還得吃藥，可不能算了。”
何四柱兒心裡罵娘，麵上卻點頭：“行。”
他這手，怎麼就這麼欠兒啊，這樣一下子，這是浪費了多少錢啊。他可太難了啊。
何四柱兒心裡苦，但是卻仍是答應了。
這不答應也不行啊，讓人抓了個正著。
人最慘就是如此！
何四柱兒不是什麼工人，彆看在村裡過的不錯，可是村裡人沒個工資，他雖說沒成家，但是喜歡喝點小酒，手裡還真是沒有多少錢。這一算就是六十塊，可真是要了老命，他臊眉耷拉眼的，整個人都沒勁頭兒，田巧花：“這大冷的天，你得趕緊給棉花換過來，不然我們這連個衣服都沒有，我兒媳婦兒也不能動。”
何四柱兒苦澀點頭，糧食換棉花，那可得不少糧食，畢竟棉花貴啊。這不要票的棉花，就算是“互相幫助”也是一樣的貴，他如果不拿糧食，而是拿錢，也得個二十塊錢了。
何四柱兒自己這一算，倒吸一口冷氣，也就是說，他這一石頭扔出去，八十塊錢就沒有了。
實打實的八十啊！
八十！
何四柱兒人都蔫了，他是十來年的存款，也就二百塊錢，這是他所有的依仗，畢竟村裡像他這麼富有的男人不多了。這一下子就要出去八十。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大媽這個價錢是不是貴了點……”
田巧花：“你算的都是實在的，怎麼的？你是惹禍了想不認賬是吧？那行啊，咱們找公安，反正找公安你一樣要賠錢的。真是看老娘好說話，想要渾水摸魚是吧？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你要是不想賠，我們就找公安，走，現在就去！”
她拽著何四柱兒就往外拖，何四柱兒：“乾什麼乾什麼，我沒說不賠償，您看您這脾氣……”
他可不敢“講價”了。
村裡一貫德高望重的八叔起身拍了拍何四柱兒的肩膀，說：“四柱兒啊，這件事情，是個教訓，以後可不能在這麼莽撞衝動了，你看看，你乾的這是什麼事兒啊。”
他跟何家是有來往的，比跟王家近乎，來這裡多少也是想為何四柱兒說話，生怕田巧花欺負了人，但是這算下來有理有據，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這個錢雖然多，但是不認也不行，畢竟現在一套棉襖，棉衣棉褲，就得這麼多錢。
還有這料子的錢要的多了點，但是大家都曉得，他們沒有布票，想換可不就得多花錢。
“往後好好過日子，彆總是這樣，你年紀也不小了，找個媳婦兒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你看你現在整天都乾啥了。”八叔絮絮叨叨。
何四柱兒心裡不服氣，覺得這老頭兒忒能多管閒事兒，嘴上沒說話，麵上帶出幾分。
八叔看他不知好歹，搖搖頭，也就沒再說。
田巧花收了何四柱兒的錢，雙方將賠償寫的清清楚楚，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何四柱兒整個人都帶著幾分生無可戀，他幽魂一樣的飄出了門，深深為自己的衝動而後悔，他打的，明明是王一城啊。
這咋就變成這樣了呢？
不過，也沒差，不管誰遭這個罪，這筆賠償都是少不了的。
他愁苦的出門，這時酒已經完全醒了，他隻覺得自己全身都洋溢著一股破財的氣息。他走到院子裡，直接就破防，忍不住嚎啕大哭……“嗚嗚嗚嗚，天老爺啊，你待我不公啊！”
大年三十兒，竟然破財！
破大財！
不公平啊！
“蒼天啊！大地啊！我何四柱兒是個好人啊！”
他張開雙臂，站在院子裡嗷嗷叫。
田建國一行人出門回家，聽到他這鬼哭狼嚎的聲兒，無語的很。
“這小子可真是……”
“他早該娶個媳婦兒好好過日子，這麼瞎折騰那像樣。”
徐會計：“喝點馬尿就不知道多少，闖了這麼大的禍，這要是再不吸取教訓，以後還怎麼過日子。”
大家紛紛離開，剛才還熱熱鬨鬨的一條街，已經漸漸地沒什麼人了，但是家家戶戶都燃著煤油燈，一點也沒有困意，可不僅僅是因為今天是除夕，也是因為，今天實在是太跌宕起伏了。
這熱鬨啊。
真是好多個新年沒有這麼熱鬨了。
雖然老顧家都上醫院了，藥匣子都跑了兩趟了，但是病的又不是自家人，大家看的還是很熱鬨的。
各家各戶，都議論紛紛，要說有什麼不好，那麼大概就是好像味道有點衝，不過沒關係，關門關窗好了，抵擋得住。這樣要是每年都這麼熱鬨，那可有意思了。
外人議論紛紛，王家也熱鬨，陳冬梅他們幾個妯娌站在一起，叭叭叭起來，這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一路過來，她們都懵了。但是這六十塊錢，他們看得見啊。
這可是實打實的六十啊。
王一林眼巴巴：“媽，這錢……”
田巧花瞪眼：“這錢怎麼？跟你有什麼關係？買藥是你花錢的還是買布料你能花錢？”
王一林果斷：“媽你收著，都聽你的。”
田巧花哼了一聲，這個小子！
她進屋從櫃裡找出一塊料子，說：“這個給你，你媳婦兒做一個背心褲衩子，在這兩天我再找找人，看看托人買點料子，爭取棉花到了布料也到，這倒是便宜你媳婦兒了，還做了一套新衣服。”
王一林：“對哈，我媳婦兒這因禍得福啊。”
他們王家孩子多，小孩子長得又快，但凡是有點布票，都要一點點的分給孩子們，給他們做衣服，大人已經好久沒做衣服了。柳來弟算是賺到了。
不過這個賺到了，隻有柳來弟的男人王一林自己這樣想，其他人啊……還真沒這樣想。
這種便宜，不占也罷。
又是掉糞坑，又是三九天的冷水澡，這種罪，不想遭。
田巧花覺得，這個兒子是多少有點腦殘，她又哼了一聲，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轉頭看向了王一城，今天小五子也太安靜了吧？往常遇到這種事情，少不得上躥下跳，但是今天似乎格外的安靜。
她狐疑的看著王一城，換來王一城一個純良的笑臉。
田巧花蹙眉：“小五子你……”
猶豫了一下，又沒說什麼，說：“時候不早了，包點餃子吧。”
“吃不下！”
大家齊刷刷，這可太難得了。
要知道，大家可沒有什麼機會吃好東西，過年是難得吃好東西的機會，一般人都指望這一天改善，然而……然而然而，大家實在是傷著了，一想到今天糞坑的事兒還有空氣裡若有似無的臭味兒。
嘔！
吃不下！
田巧花：“你們吃不下，孩子也得吃啊。”
她掀開簾子看著屋裡，小孩子們都在這邊呢，今天要守歲的，大家本來就不會早睡，剛才家裡來客人算賬，他們都被趕到了屋裡，小孩兒們一個個都帖在牆上偷聽。
田巧花：“餓了吧？”
小朋友們點頭又搖頭，就是覺得又餓又不想吃，這種感覺啊，好難形容哦。
田巧花：“多少吃一點，不然晚上餓。”
她招呼：“你們幾個洗手過來幫忙。”
大家動作起來，王一城側眸看向了唐可欣，唐可欣臉色有點木然的蒼白，從河邊回來就這樣了，他拽著媳婦兒，小聲問：“怎麼了？你是凍著了嗎？等一下弄一點薑湯吧？”
唐可欣抓著王一城的手，她的手冰冰涼，低聲：“你出來，我有話說。”
王一城：“來。”
他牽著唐可欣出來，低聲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一看唐可欣的樣子就知道有事情，唐可欣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低聲：“大蘭子要殺我，她是要推我的。”
她眼淚掉了下來：“有人拽了我，我才沒有被她推倒，結果她自己晃了一下倒是摔出去了。”
王一城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他聲音冷冰冰：“她推了你？”
唐可欣點頭：“我看見了，我一回頭就看見了。”
她伸手摟住王一城的脖子，靠在他的身上，眼淚直流：“她要害我！”
王一城絲毫不懷疑唐可欣的話，唐可欣根本就沒什麼心眼，他拍著唐可欣的背，說：“沒事兒，沒事兒的，一切有我的。你彆擔心。”
他冷笑一聲，說：“她也沒落個好，送醫院去了，這種歹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他輕聲安撫唐可欣：“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們以後找機會報仇收拾她。”
唐可欣點頭：“好，我真的不懂，我從來沒有得罪她，從來沒有的……”
她真的很不解，如果是知青點的人，她還吵過架，大蘭子這樣的，平時見麵都不打招呼的，根本沒來往，她竟然這麼害自己，那可擺明了是要人命去的。
她幾乎不敢想自己掉進冰窟窿會怎麼樣。
“她為什麼……”
她狐疑的抬頭，看向了王一城。
王一城：“你這是什麼眼神兒，你覺得我跟她有一腿，我是瘋了？我就算是不娶眼光也不會那麼差吧？就連二賴子都不乾，你覺得我有病？這女人是被家裡慣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她也不是第一次乾這個事兒了。”
唐可欣：“啊？”
她震驚了。
王一城：“她之前也推過她侄女兒的，你記得嗎？你們剛下鄉的第一天。”
唐可欣搖頭，又點頭，她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沒有，大概是知道有這麼個事兒，但是不知道是誰。原來是她嗎？
她說：“她推得是誰？顧香織？”
王一城：“對。當時也不了了之了。她就是心理不正常，看不得彆人好，就連自家人都容不下，我估計，她就是嫉妒，嫉妒彆人好，就恨不能害人。”
唐可欣倒吸一口涼氣。
王一城：“你可彆意外，就是有這種人。不過不怕，她這次也遭了罪，估計能消停很久，等她好了，我們再找機會……”
他揉揉唐可欣的頭，說：“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他都答應了唐爸，縫紉機可不能白收。
唐可欣抱著王一城不撒手：“你對我很好很好了。”
她說：“我本來很害怕的，但是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王一城失笑。
他說：“沒事兒，媽等一會兒會熬一些壓驚茶，等會兒你喝點。”
唐可欣：“壓驚茶？”
“其實就是藥匣子開的草藥，大家都嚇到了，喝一點安安神也好。”
“好。”
王一城好奇：“那是誰救了你，你知道嗎？”
唐可欣搖頭，她眉頭緊皺，說：“當時我身邊好幾個小孩子，肯定是他們其中一個拽了我，但是我沒有看到是誰，他動作很快。”
王一城想了想：“我大概知道是誰。”
“誰？”
唐可欣急切，這人幫了她，不然的話，還不一定怎麼樣。
王一城：“我覺得是顧香織，顧香織是不是在你身邊？”
唐可欣立刻點頭，隨即疑惑：“可是她是小孩子，才六歲，我當時其實也覺得是她，因為她站的位置最合適，但是她那麼小，不該有那麼大力氣的。當時拽我的人力道很大的，應該不是她……”
王一城：“她力氣比一般小孩子大。”
唐可欣恍然大悟：“那差不多，我去謝謝她，我……”
王一城搖頭：“彆去，你去了才是給她添麻煩，心裡有數兒就行，以後來日方長。”
唐可欣想了想點頭：“聽你的。”
王一城：“走。回去，彆怕了啊。”
唐可欣：“嗯！”
他牽著唐可欣回來：“媽，我們來包餃子。”
雖說吧，可能吃不下多少，但是包了明早也是要吃的，田巧花想，雖說今天的事兒舒適有點惡心，但是仔細想一想也是有優點的。最起碼，省糧食啊。
這可真是太好了。
其實現在已經不早了，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大家沒有鐘表，這傍晚又忙活，大家自然沒有感覺，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餃子。這時王一城突然就抬頭，看向了王一林，說：“三哥，你知道為什麼這次三嫂這麼倒黴嗎？”
王一林：“點背唄。”
王一城笑著點頭，說：“嗯，主要是嘴巴太臭了。”
他笑完了，低頭繼續包餃子，其他人倒是都頓住了，田巧花最先反應過來，“小五子你……”
王一城無辜的說：“你們這是什麼眼神兒啊，不會是以為是我指使何四柱兒的吧？我好像還沒這麼大麵子吧？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看你們，一個個的總是想多。”
王一林鬆了一口氣：“哦，你嚇我一跳。”
也對，何四柱兒和小五子不對付，他可不會聽小五子的。
偏偏這時候王一城又抬頭，笑眯眯，真誠的說：“三嫂這段日子要休息，三哥可得好好帶孩子，有時候孩子也得好好教教的，不聽話不懂事的，打一頓就好了，一頓不好用，兩頓就好了。可彆是學著三嫂那樣教孩子，很容易教壞的啊。”
他衝著屋裡叫：“五丫，你說小叔說的對吧。”
五丫懵了一下，不太知道為什麼點名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瞬間嚇的臉發白。
王一林：“……”
他撓撓頭，問：“你啥意思？”
王一城：“沒啥意思啊，就字麵兒意思。”
不過王一林沒傻到家，琢磨了一下，說：“你這……唉我去~”
王一城笑著聳肩。
田巧花沒介入兩個兒子的對話中，倒是突然就想到，何四柱兒說了，他想收拾小五子的，但是不知道怎麼陰差陽錯了……
不知道怎麼。
她大概知道。
她不知道柳來弟嘴賤什麼了，但是她肯定招小五子了。
田巧花一瞬間覺得心累，她兒子這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有病啊。
如果不是還坑了何四柱兒的錢，她們這可就虧了。
好在，還有衝鋒陷陣何四柱兒。
她抿著嘴沒說話低頭繼續，誰讓這是他兒子呢，人都偏心。她肯定是向著自己兒子的。倒是其他幾個人麵麵相覷，大概猜出點什麼，又不敢肯定。
王一城倒是沒事兒人一樣，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就繼續包餃子。其實他可以不說，但是王一城是一定要說的，有時候一家人也是此消彼長。他今天說了，柳來弟遭了這麼大的罪，知道他不好惹，才會真的好好消停幾年，不然到處蹦躂，煩都煩死了。
這人不會給自己造成什麼傷害，但是架不住惡心啊。
你看看，明明是一家人，就這麼幾頭蒜，還得算計著來，就很煩！
讓她知道一下厲害也是好的。
同時，也能震懾其他人。
至於會不會破壞家裡人關係，會不會讓三房記恨上，王一城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柳來弟指使女兒欺負他閨女的時候，也沒管什麼親情啊！
他可不會因為親情，就縱容彆人。
想也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