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這這這，這真是沒想到。”
周建設也是老實人，說：“那你咋不跟你前妻調到一起啊？”
王一城：“這怎麼調啊，我們都跨市了，她是去省城。調動不容易的。”
這話不假，但凡是有過生活經曆的都曉得，這事兒確實不容易。本地單位互相調動都沒有那麼容易，更不要說還跨市。
“那你前妻考大學了嗎？如果考大學，你們倒是可以再續……”
王一城失笑，覺得周建設果然是沒心眼的老實人，壓根兒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過他倒是沒有不高興，反而是說：“我們既然分開就沒有必要再續前緣了。即便不是夫妻，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再說，她也沒有必要考大學。”
“恩？”
“為啥啊？”
王一城看看周建設，再看看瘦子。
這一個是老實人沒情商，一個是小年輕直接高考沒待過社會沒經驗。
你看看其他人，人家好奇也不會多問，他倆倒是沒完。
不過王一城還是有心漏一點的。
他笑著說：“因為她讀過大學啊。”
大家瞬間愣住。
彆說周建設和瘦子，其他豎著耳朵的人都恨不能貼到王一城身上。
關穎心更是人都坐直了，使勁兒往後靠，就想聽一聽。
“讀讀讀，讀過？”
王一城點頭：“對，她早年就已經考上大學了，哦對，她還是我們學校的校友，不過跟我們不是一個係。”
周建設：“這這這，這也太厲害了。”
王一城笑：“是啊，她還厲害的。”
他又問：“你有沒有郵票啊，郵票沒看你給我，問的倒是不少。”
瘦子：“我有，你等我找找。”
他還在震驚，找到郵票遞過去，忍不住又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們還有來往啊？”
王一城微笑：“我們離婚也是好朋友啊，誰說離婚就要老死不相往來？我們沒有愛情了，可是卻還有很深厚的友情的。”
瘦子撓頭，作為一個剛成年的學生，他其實不是很懂這些複雜的感情。
反正他知道的人，離婚了都要打個無數場，老死不相往來的。
愛情破滅，不都是這樣嗎？
可是可是……
他撓頭，再看王一城一點多餘的反應也沒有，不禁疑惑是自己人生太淺薄，見得世麵太少，還是王一城真的與眾不同。
他有點不懂了。
彆說他不懂，周建設都不懂。
他這麼大歲數也沒見過離婚還是好朋友的啊。
這啥事兒啊！
尷尬不啊！
關秀菊知道王一城不是拋棄糟糠之妻，就鬆了一口氣。作為一個女同誌，她可真不樂意看見這種情形。好在王一城不是。
這倒也不是因為王一城這麼說，而是因為，王一城的前妻是他們的校友，那至少也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了，如果年紀再大一點，可能更早，畢竟王一城本身也三十四了。
他前妻年紀也不會太小的。
算起來最遲也是六十年代大學生。
六十年代大學生，名校畢業生，沒有被政策影響還能在崗位上工作，並且還能調任到省城。
這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而且前途遠大，王一城畢業分配，那肯定都沒有人家身份地位高。那……這就不存在拋棄糟糠之妻了。
就衝這個，就不能了。
她鬆了口氣，直白的說：“你不是拋棄糟糠之妻就好，我最近讓這事兒搞得腦子疼。”
她是副班長，前一段兒選舉，孫少平是班長，她是副班長。
這跟開學時候的任命一樣，主要也是他們那個時候就做的很好，所以大家投票的時候也會投票給他們。所以這個倒是沒有變。之所以有個副班長，也是為了方便女同學。
他們班男女生比例差不多。
關秀菊：“李油的媳婦兒整天盯著我們，就好像我們勾引她男人一樣，我現在聽到這家庭事件就頭疼。”
她也是下鄉知青，她男人還是個農民，可是她可乾不出來那種吃完飯就砸鍋的事兒，男人就是心狠。大部分想要分開的，都是男人。他們班也有好幾個女同誌結婚了，可沒一個鬨離婚的。
王一城感慨：“你們也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
王一城這個時候已經給信封封好了，放回了書包裡，他們大學生帶書包的可真幾乎沒有。不少人都背著軍綠色的斜挎包，即便是沒有軍綠色，也是其他顏色的斜挎包，還有王一城，他用的是初中生用的雙肩書包。
“王哥，你這書包……”瘦子猶豫一下，說：“我初中都不怎麼用了，多幼稚啊。”
王一城：“這個方便的，你那種斜跨的，壓著一邊肩膀，才是真的累。再說時間長了很容易壓的高低肩。”
瘦子：“啊！”
王一城失笑：“我瞎說的。”
“呼~”
關秀菊：“我覺得王一城說得對，你每次背很多書，都塞在包裡，壓著一邊肩膀的。”
瘦子：“啊！”
這人真是，一驚一乍。
王一城笑了笑，低頭繼續寫東西。
關穎心沒聽到王一城的動靜，回頭看向了他，就見他正在的低頭寫東西，他跟班裡的其他男同學真的有點不一樣。不是那種如饑似渴讀書的人，也不是那種汲汲鑽營的。
他很能跟人打成一片，按理說這樣的人都很油滑，但是他倒是不給人這樣的感覺，反而是帶著幾分書卷氣。
讓人有點看不懂。
王一城察覺到彆人的視線，一抬頭，就看到關穎心正在看他。
王一城衝她笑了一下，關穎心慌亂的趕緊轉回去，她咬咬唇，心裡更亂了。
王一城倒是不管彆人怎麼想，他反正是沒想跟關穎心怎麼樣，他不是迂腐的人，但是卻也曉得自己跟關穎心是哪哪兒都不合適的。他低頭忙活自己的正事兒。
他是打算動筆了，但是寫好什麼內容，卻又並沒有完全想好。
現在流行的文學，大多還很謹慎，畢竟，這敢不謹慎嗎？誰也不曉得以後會不會有變化。有些人真是怕了。而現在許多文章也是。都謹慎的很。
王一城是不會沾邊兒那些政策啊，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上一輩子都夠前車之鑒了，他那個親爹不就是沾染那些才被乾掉的？雖然他被拽著擋了刀，但是他心裡清楚的很，這老家夥也彆想活。當時出動了那麼多人，亂箭都得完蛋。
一個太監摻和朝政，那你不死誰死。
不管你有沒有謀朝篡位的心，但是結果是不會變的。
人家說你是謀逆，你就是。
王一城算是知道，這有些事情，還是能遠則遠，明哲保身。
有大誌向的人很多，不差他一個。
他這輩子就想好好活，不至於完蛋！
他肯定是不會寫一些激進的。更不會寫跟政策有關的。頓了一下，他決定還是寫一個輕鬆點的。人嘛，過日子太苦了，還是得有點甜。
他最了解的就是農村生活，頓了一下，他決定寫一個農村故事。
主角就設定是一個老太太好了，一個愛管閒事兒的老太太，一個唯唯諾諾的大兒子，呃……不是說他哥哈。再來一個潑辣的兒媳婦兒；一個做工人的二兒子還有文化人二兒媳，再來一個正在賭高中的小姑子……
喜劇，寫個喜劇！
王一城開始列大綱，他其實沒寫過故事，但是上輩子看過不少話本子，這輩子也看過不少故事，寫起來還是遊刃有餘的。其實現在還是很流行寫詩的。
王一城也很擅長，畢竟他有上輩子的底子，但是王一城不想寫。
他都已經是重來一次了，自然希望跟上輩子割裂的清清楚楚。偶爾會想起那些，但是卻還是不希望自己受太多影響。他已經被影響的很大了。
實在是不想繼續。
他低頭認真的列了草稿。
關穎心沒忍住又回頭看了王一城一眼，看他格外的認真，她抿抿嘴，回過頭。
彆看關穎心看了王一城好多次，但是卻並不讓人側目，畢竟，因為王一城的自爆，今天盯著王一城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看不進書，一個偷偷的掃著王一城。
像是要給他看出個花樣兒來。
王一城有感覺，但是沒放在心上，他今天爆了這麼大的雷，大家自然是好奇的。等慢慢就好了，畢竟，他也沒什麼好看的。王一城心思倒是不會放在其他人身上，他很快的搞定了大綱，抬起手表看了看時間，這才收拾東西。
“你要走啦？”
王一城：“對，我把東西放回家，然後去接我閨女。”
瘦子得意：“我念初中的時候可不用接送，我念小學的時候都是自己走。你家這都這麼大了還得接送？”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厲害的。
他可是什麼事兒都自己。
王一城：“我家那可是親生的。”
瘦子：“哦哦哦，你家的是親生……啊，你你你，你啥意思啊。我也是我爸媽親生的啊。你可很行。”
王一城笑了出來，說：“行了，開玩笑的。我先走了，你一個小夥子自然不用擔心什麼，我家可是女娃兒，我可就這麼一個女兒。”
他說完，起身離開。
因為不是晚自習，大家都是自發來學習，自然也沒有走。
不過王一城一走，大家就嗡嗡起來。
“哎，王一城可真行，我以前以為他是鰥夫，沒想到他竟然還再婚過。”
“什麼再婚過，人家再婚都離婚了。”
“呃，我還一次也沒結過。”
“你沒王一城長得好啊。”
“我說他看這樣也不是廢寢忘食的學習，怎麼學習那麼好，敢情兒人家之前就有人輔導啊。”也有酸的。
大家議論紛紛，有說這個的，有說那個的，倒是很熱鬨。
畢竟，這年頭兒可沒什麼熱鬨，一點點事兒，都是大八卦了。
“哎我才反應過來哈，王一城今年三十四。他家閨女今年十五了。”
“嗯對，怎麼？”
“什麼怎麼了！他家就一個孩子啊！他家就一個孩子，而且就是一個女兒！”
“臥槽，對哈。”
這就有點讓人看不懂了。
這年頭可是很講究多子多福的，雖然這兩年已經開始宣傳少生優生了，但是可沒人聽這個。再說，王一城結婚那會兒該是六十年代，那肯定也沒人管這個的啊。
“這，為啥啊？”
“那誰知道呢？”
關穎心忍不住，說：“你們有個時間趕緊學習吧，管人家家裡的事兒乾啥。”
“我們這不是好奇嗎？”
關穎心硬邦邦的：“有什麼可好奇的。”
她低下頭，反正她覺得，王一城這人挺好的，這樣說他不對。
大概是關穎心反應比較激烈，好幾個人都多看了關穎心一眼，不過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關穎心起身收拾東西，說：“我先走了。”
反正也看不進去書了，關秀菊：“我跟你一起吧。”
這要是說起來，關穎心和關秀菊還是有關係的，他們兩個是堂姐妹。當時報考也都報在了同一個學校。不過兩個人倒是沒有在學校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
關秀菊和關穎心一起走，她低頭看了看堂妹，說：“你和王一城不合適的。”
關穎心沒言語，好半天，說：“我又沒有其他的意思。”
她認真：“他上次幫了我，我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你們這樣說人家閒話不合適。”
關秀菊抿抿嘴，其實他們這樣也不算是說什麼閒話，完全就是八卦一下。這大家互相之前不都這樣嗎？但是看得出，關穎心不高興。
不過她仍是說：“你今年才二十三，王一城都三十四了；你沒結過婚，他再婚都離婚了；你還有大好前途，人家孩子都很大了。你們真的不合適，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你還是要考慮一下的。”
關穎心嘴硬：“我真的沒有彆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想法，但是卻直覺就不想承認。
這要說起來，關穎心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小時候就沒了親媽，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等後爹後媽有了孩子，她就更不算什麼了。她就是家裡的小白菜，吃的最少，乾的最多。
她家兩個弟弟，那是全心全意要為家裡付出的。
關穎心之所以二十三還沒有結婚，可不是因為家裡多疼她，恰恰是因為家裡不疼她。他們給她介紹的男人，都是歪瓜裂棗但條件好。圖的就是彩禮錢，關穎心是外柔內剛的性子。
她肯定是堅決不樂意的，一來二去的，她倒是一直拖到今天還沒結婚。
這個年紀在村裡算是老姑娘了。
她能出來上學，也是因為給家裡寫了承諾書，承諾分配工作之後，會把工作讓給弟弟。這才被家裡同意的。其實她心裡也清楚，家裡人對她沒有真心。
她到時候把工作讓給弟弟，這才是他們需要的。
他們現在對她有點好臉兒，也都是等著以後摘桃子，更有甚者，因為她讀過大學，可能更能“賣”一個好價錢了。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現在隻想眼前事，她要好好讀書，先讀了再說吧。
至於以後，她不敢想。
她沒有得到過什麼關愛，雖然跟堂姐關秀菊關係不錯，但是關秀菊自己也有家庭，有孩子，哪裡能一直照顧她這個堂妹。她心裡很渴望關心，正因此，王一城不過是簡單幫了她一下，她就格外關注王一城。
可能，她真的太缺愛了。
不過要說真的愛上王一城，她也覺得沒有。
剛認識沒多久，真是不至於。
可是好感也是有的。
“姐，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關秀菊深深看了堂妹一眼，說：“你知道就好。”
她想了想，也真心的說：“你該是知道的，二叔可不會由著你隨隨便便的嫁人。”
關穎心勾勾嘴角，說：“我知道，他們還指望我換彩禮給兒子結婚呢。”
她嘲弄的很。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要讓那一家子雞飛蛋打。
關秀菊：“你彆聽你爸的，你得為你自己籌謀，我是知道二叔二嬸的，為人……我不說你也知道。他們太自私了。他們沒有彆的稻草，能抓住的隻有你。你現在是在學校怎麼都好說，但是如果你畢業呢，一般都是分配回原籍，你怎麼辦？我想著，你最好找個有權有勢的，能幫你留在首都。天高皇帝遠，他們也不能來這邊找你鬨事兒。我不是嫌貧愛富，我隻是希望你能有一個不一樣的路。王一城吧，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到時候畢業了如果分配回原籍，也幫不上你。如果是彆人，我肯定是會說更希望那個人追求真愛。但是你不一樣，二叔糊塗二嬸惡毒，你不為自己想，吃虧的就是自己了。”
關穎心：“我知道。”
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最終又沒說。
“王一城挺好的，但是年紀大又有孩子又沒有背景，不適合你。你長得漂亮又有學曆，可以找個更好的。”關秀菊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可惡。
她都覺得自己不是個什麼好人，說這種話。
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關穎心的家事，總是要處理。
她繼續說：“你以後……”
關穎心：“好了，我要休息了。”
她說：“你不用再說了，我心裡有數兒。”
她能堅定的不嫁人，能堅定的考上大學，也沒有她堂姐以為的那麼軟弱。
她躺在床上，說：“我會有分寸的。”
關穎心拉起被子擋住了臉。
關秀菊又想說什麼，但是堂妹都這麼拒絕了，她隻能歎息一聲。
她覺得自己真不是個好人，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他們堂姐妹的話，彆人不曉得，大家都在這邊，自然也不知道各自家鄉是什麼情況。關穎心突然開口：“我明天會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賺錢的工作，偷偷做一點。”
關秀菊：“你夥食不夠？”
關穎心嗯了一聲：“攢車費。”
她家裡根本不給一點生活費的，學校有補貼，但是這補貼也就夠吃飯，她一個女同誌，生活上也總是有一些開支的。而且，她想要坐車回家，都得從這裡麵節省。雖然剛開學，但是她已經要考慮暑假回家的車費了。
關秀菊：“乾脆，你彆回家了，暑假留在這邊找個工作。”
關穎心：“我住哪兒？”
學校不會讓他們住的。
關秀菊又歎了一聲：“你這也太難了。”
關穎心：“總歸比以前強，我會好的。”
她倒是還能撐得住，離開家，其實就是離開了牢籠，她覺得自己日子不差了。
“所以我說，你這個條件好的，到時候留下來，現在也能幫襯你。”
關穎心咬咬唇。
不知道怎麼的，關穎心突然又想起了王一城。
但是很快的，她甩甩頭，說：“我自己也能做的很好！我會好好讀書，爭取留下！”
彆以為寫了保證書，她就要照做！
她瞄了一眼堂姐，雖然堂姐很好的，但是她爸總歸是堂姐的叔叔，所以這個話，她沒直接說。
她不敢完全相信堂姐。
關穎心抿抿嘴，微微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