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每年的這個時候, 都要帶著家人一起回老家。
雖說平日裡各忙各的，但是過年的時候，總是要全家一起熱鬨一下, 王一城這一次還盛情邀請了的藍爸藍媽, 本來也說好了, 要一起去東北。
不過倒是沒想到，最後沒有成行。
倒不是藍爸藍媽避諱什麼, 也不是王一城反悔，這計劃沒有變化快, 說的就是這個了，王一城他們本來說好了年前走, 結果距離出發還差十來天, 藍爸那邊倒是多了工作。
他們機械廠要跟隨商務部門去國外考察, 藍爸就在隨行名單，因為可以帶家屬，藍媽自然也要去的, 這下子他們倒是走不了了，要留在首都辦理各種手續，因為國外不過農曆新年的關係, 他們差不多正好是過年那幾天走。
這倒是挺陰差陽錯的。
不過藍爸藍媽還是很樂意去的, 因為他們這一次出國正好能去看看藍淩, 也是巧合, 他們去的是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城市。這老兩口自然高興了。這王一城等了藍家老兩口幾天，結果反倒是不能一起回去了，藍爸藍媽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王一城倒是覺得沒什麼的。
他們又不是故意的。
因為藍爸藍媽不走了，王一城倒是也不用等他們了, 索性提前領著寶丫跟高錚一起回家。秦雪嫚去車站送他們，倒是準備了不少的好吃的，還有一些首都特產。
秦雪嫚難得的碎碎念，說：“這是我奶給你媽媽準備的，禮輕情意重，你可彆嫌少啊。”
王一城笑了出來：“這話讓你說的，我是那種人嗎？你要是這樣說，我可傷心了。”
秦雪嫚嬌嗔著瞪了他一眼，又說：“傷心什麼，你啊，坐車的時候注意安全，現在這火車汽車的，小偷也是不少的。自己多留心。”
王一城點頭，秦雪嫚：“這段日子我會過去喂狗的，你放心吧。”
王一城：“那這邊的事情倒是一切都麻煩你了。”
秦雪嫚輕聲淺笑，說：“沒什麼的，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她又叮囑了幾句，王一城倒是也叮囑她：“你自己開車注意安全。”
秦雪嫚：“好的。”
她拉著王一城的手，沒有撒手。
雙方膩歪了一會兒，王一城這才跟寶丫還有高錚一起上車，這條路他們也是很熟的，上了火車就直接躺下休息。大抵是因為春運的關係，車上的人不少，始發站就很快的滿了，他們車廂裡很快的滿員兒。
不過這一次倒是沒有之前幸運，有一家口讓人不舒坦，一個當兵的帶著老婆孩子回鄉，大點的孩子還好，那個小的一路都唧唧歪歪的，讓人不勝其擾。那位大姐話裡話外的意思還希望寶丫能夠把自己的下鋪讓出來給她。
寶丫還沒開口呢，高錚倒是不客氣了，直接問了那個當兵的部隊番號，果然，這男人立刻就嗬斥了媳婦兒。那婦女低眉耷拉眼的老實起來，可是背地裡還是很不服氣的瞪著高錚寶丫他們。
高錚懶得理會這種女人，至於那個男人，也是一樣的。
當他們看不出來？其實這個男的也想要換到下鋪的，不過他這個身份不好直接開口罷了，倒是讓自己媳婦兒往前衝鋒陷陣做壞人。自己到時候隻顧著享受漁人之利就好了。
有一些男人，總是乾這種事兒。裝好人，讓媳婦兒做壞人。
但是卻不曾想高錚不客氣，高錚一問番號，他就生怕人家要找事兒，瞬間變成了好人。
不過因著這個小插曲，他們這一路互相都不交談的。
寶丫倒是挺感慨，果然啊，這隻要坐車多了，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以前遇到的都是好相處的，這次倒不是了。不過也好在但凡是能買得到臥鋪的，總算是有點小能耐，所以還算是有分寸。
車子一路到了省城，高錚率先下車，那一家四口，正好是跟王一城在一個車站下車的。王一城幾個人大包小卷的下車，就見紹勇領著紹傑等在車站呢。
“小叔！”
王一城：“趕緊的，幫我拿著。”
紹勇：“好嘞。”
兩個人趕緊上手，紹勇好奇：“咦？藍爺爺藍奶奶沒來嗎？”
王一城：“他們有事兒沒來，就我們兩個。”
“紹傑，你去車站外麵看看有沒有車樂意往村裡走，我們這大包小卷的倒車可是太遭罪了。”王一城可不是為難自己的人，紹傑：“啊？哦哦！”
他趕緊跑出去，他們這小縣城可沒有什麼出租車，不過倒是也有人乾這個，紹傑找了一輛輪車，王一城：“行吧，走。”
他這邊談好了價錢，很快的就搬著東西上車，紹傑好奇的說：“小叔，我們是一路回村嗎？就一路坐輪車回村嗎？”
王一城：“對。”
紹傑立刻激動起來。
王一城：“？？？”激動什麼？中年男不懂少年的心。
其實輪車哪裡有公共汽車快，但是火車站距離汽車站還有一段距離，就算是去了汽車站，也不是立刻發車，他們這小縣城，車次是固定時間的，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公共汽車也是停在公社，到時候他們還要回村，就折騰好幾趟，不如坐輪車了。
輪車雖然比公共汽車慢，但是一路通暢，不用等不用倒車的，那肯定回家早。
幾個人一起上了輪車，寶丫抄著手說：“還挺冷的。”
王一城：“你靠著我點。”
寶丫：“好。”
三輪車起步，轟隆隆的。
王一城是個自來熟兒，問：“師傅，你們這輪車買賣怎麼樣啊？年底了不錯吧？”
師傅：“現在還成，平日裡客不多，我就是過年過節來車站拉客，平時都是去百貨大樓，有些人買了東西就會找板爺兒或者是我們這樣三輪兒。我們雖然比板爺兒貴一點，但是快啊。”
王一城：“那可挺好的。”
“可不是。”
他說：“哎對了師傅，你去一趟百貨商場唄，我不耽誤你時間，我多給你五毛錢。我在買點東西帶回去。”
師傅：“行！”
五毛錢！
很多了！
他高興起來，今天這雖然是往農村跑，但是是個大活兒了。
寶丫歪頭：“爸爸你要買什麼啊？”
王一城：“我給你奶買點東西。”
寶丫抿著小嘴兒點頭，很快的到了縣城的百貨大樓，王一城領著寶丫進去，紹勇和紹傑負責看車。彆看王一城帶的東西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秦雪嫚給他家捎的年禮。他自己倒是沒買什麼，正好還在縣城，王一城倒是索性領著閨女去百貨商店，王一城：“我打算給你奶買一個手電筒和收音機。平時也能打發個時間熱鬨熱鬨。”
他們那一片兒還沒通電，所以手電筒是很有用的。
寶丫：“奶肯定很高興。”
王一城：“那可不，你奶占便宜就高興。”
寶丫似笑非笑的看著親爹，覺得她爸爸有點口是心非。
王一城：“看什麼看，趕緊的，我們再買點點心什麼的。”
“好。”
王一城對親媽是舍得的，上上下下買了不少東西，反正他錢多，王一城和寶丫提著大包小卷的出來，嗯，又大包小卷了。紹勇很有眼力見兒的趕緊過來接著。
四個人這才又坐在三輪兒上，突突突的往公社的方向走。
一路上，風倒是不小，寶丫小聲嘀咕：“一張嘴就灌了一口風。”
王一城笑了笑，說：“可不。”
寶丫慶幸自己穿的是棉襖，如果是大衣，那麼更完蛋。她抄著小手兒倚在爸爸的身邊，嗯，擋風。彆看王一城和寶丫覺得這三輪車還挺遭罪，但是紹勇和紹傑倒是很興奮，特彆是紹傑，半大小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次坐三輪車，激動的左看看右看看，一點也不怕冷，就差在車上蹦躂了。
他覺得這坐車都能寫一篇日記了。
真是很快活的人生經曆。
車子一路突突突到公社，順著路繼續前行，奔著他們大隊去了。王一城一年沒有回來，家鄉的變化並不大，不過路過公社的時候倒是覺得牆上的標語都變了。
以前都是激烈的那種，現在則是改成了“生男生女都一樣”“計劃生育人人有責”諸如此類。
王一城：“這邊現在也開始計劃生育了？”
“昂，村裡還好，公社這邊工廠還有各個單位都管的可嚴格了，我爸他們廠子，誰要是現在要生二胎，都要開除的。”
王一城：“呦，這可夠嚴格。”
紹勇點頭：“可不是，村裡人都說何四柱兒虧了，他要是早點結婚，現在孩子能打醬油了，這下子好了，現在還沒個對象，找一個對象也就能生一個，如果是個閨女，他這一支兒就斷了。”
王一城：“嗤。”
紹勇立刻又說：“我就是覺得村裡人胡說八道，明明生男生女都一樣，怎麼的生閨女就斷了，隻要是親生的，女娃兒也很可愛，對吧寶丫。”
你看看，這是一個馬屁精。
紹傑覺得，紹勇哥最會拍寶丫姐姐的馬屁了。
他也趕緊說：“生一個好的閨女，比生一百個沒用的兒子都重要。”
王一城沒忍住笑了出來：“你們至於嗎？”
兩個小子都撓頭嘿嘿，公社到村裡是很快的，車子一路進了村，王一城眼尖的看到了於大媽又在洗衣服，她是永遠占據小河溝的第一名了。
王一城招手：“於大媽。”
於大媽聽到叫聲一回頭，謔了一聲，驚訝：“小五子啊，是你小子回來了啊？”
她扯著嗓子喊：“你這是剛回來？”
王一城點頭：“對，咱們得空兒聊啊！”
於大媽：“行。”
王一城一路回家，輪車開進了巷子，何大媽還有顧家人都出來看熱鬨。吳阿婆嫉妒的看著王一城，她打小兒就拿自己家老三跟王一城比，結果這些年是越發的落寞。
比不過啊。
老跑了好幾年沒回來，倒是人家王一城是真的出息了。
他現在可真是啪啪打臉，以前大家都說他指定不行指定沒出息指定老了要完蛋，可是看人家現在體麵的。
田巧花聽到動靜也趕緊出來了：“小五子回來了？你小子可算是回來了？咦？就你們？”
王一城：“乾爸乾媽有事兒來不了了。”
這倒不是他有心瞞著，主要是通訊沒那麼發達，他寫信告訴家裡的功夫，自己人都到家了。至於打電話，他們村子都沒有呢。
王一城：“快點幫我給東西搬進屋。”
王一城給輪車結了賬，師傅高興的眉眼都是笑意：“以後用車你叫我，我不在車站就在百貨大樓哪兒。”
王一城：“行。”
師傅摸了一把臉，嘿嘿的笑著往回走，彆看他回去是空車，但是這錢可是給的足足的，他也不吃虧的，不僅不吃虧，這一趟還挺賺。他樂嗬的離開。
王一城他們也進屋了。
田巧花：“去去去，你們都出去吧，我跟我老兒子還有寶丫嘮嘮嗑，你們彆在這兒添亂。”
她給幾個兒媳婦兒還有孩子都攆了出去。
陳冬梅和柳來弟擠眉弄眼的。
他們有誌一同的認為，老太太是要藏東西的。不過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兒，還是出去了。也給幾個小的帶走了。
田巧花：“我看看，哎呀，寶丫又長高了。”
寶丫笑眯眯：“那可不，我整天吃吃喝喝，能長個兒嗎？”
她說：“奶，我和我爸爸給你買了過年穿的新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歡，我爸出錢，我挑的。”
田巧花：“我看看。你看看你們又花錢。”
雖然嘴上這麼抱怨，但是臉都笑成菊花了。
自從王一城他們去了首都，這小子條件也好了起來。花錢賊拉大手大腳，她每年過年的新衣服，都是他們買的。田巧花可得意了，這村裡彆說是老太太，小年輕也不是每年都能穿到新衣服啊。她田巧花，一年最起碼兩套，新年一套，夏天還會買一套夏裝。
她家這日子，那是蒸蒸日上。
他們村裡有那小年輕結婚，還跟她借衣服呢。
彆看是老太太的衣服，但是那可是首都買的，而且也格外時髦，一點也不老氣呢。
田巧花眼看寶丫把衣服翻出來，暗紅色帶紋路的棉上衣，咖啡色的長褲，還有一條棉褲和一雙棉皮鞋，田巧花眼睛彎彎，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就是一個高興。
“真好啊。”
寶丫：“奶你等一下試一試，我是按照你平常穿的尺碼買的，不知道會不會大。”
“不會，你都買好幾年了，年年合適。”田巧花喜滋滋的，隻覺得自己真是個有福氣的老太太，他們村裡誰也沒有她這個福氣啊。她說：“這咋還有這麼多東西？你們就是樂意花錢，有那個錢攢點不好嗎？”
寶丫：“你問爸爸呀。”
王一城笑：“媽，這是秦奶奶給咱家準備的禮物，我上次寫信不是跟你說了？我處了個對象。”
王一城把秦奶奶和秦雪嫚準備的禮物都整理出來，有稻香村的大禮盒，還有全聚德的烤鴨，還有……林林總總，全是吃吃喝喝，但是也足足準備了八樣的。
王一城：“怪不得一路這麼沉。”
寶丫心有戚戚焉的點頭。
寶丫：“哦對，奶，秦姐姐還給你買了一條圍巾。”
田巧花：“這怎麼好意思啊。”
話是這麼說，快速一把奪走。
呃，這是田巧花的常規操作了。
田巧花：“你姐姐今年還給我買了圍巾呢，我這就有兩條了，我這個老太太哎呀，你說說我……孩子都太孝順了。”
寶丫咯咯的笑。
王一城：“媽，你看你顯擺的嘴臉。”
田巧花：“……怎麼就是嘴臉，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她眼尖的看到：“咦？這怎麼還有收音機？”
王一城：“還不等得是我，你說天底下哪裡有我這麼孝順的兒子，我剛才在縣城給你買的，平時解個悶兒什麼的，還有手電筒，有了這些你平日裡也方便，這是我給你買的點心什麼的，哎媽呀，你說天底下哪裡有我這麼好的兒子。”
田巧花：“就會給自己貼金。”
說完了，倒是也覺得這樣說冤枉兒子了，他兒子確實好，她抿著嘴又說：“還是你有良心。”
王一城笑了笑，說：“您這個歲數，就該多享受享受了。”
田巧花：“嗯。”
雖然慣常節省，但是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點頭應了一聲。
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拆台啊。
王一城拎起一包糖叫：“紹傑，紹傑。”
紹傑跑過來，他把糖扔給邵傑，說：“你們甜個嘴兒。”
田巧花：“這留著過年……”
王一城：“媽呀，咱過年就彆這麼摳了。你說說，咱家現在在村裡條件也是數一數二的吧？您可不是一般老太太，可彆過的緊緊巴巴的讓人笑話。”
田巧花瞪眼：“誰敢笑話我。”
王一城失笑：“那就彆摳啊。”
紹傑拿著糖一溜煙兒跑了。
田巧花又瞪了兒子一眼，不過很儘快倒是問起了正事兒：“你和你對象已經定下來了？”
王一城：“對，我們打算年後結婚了，媽，你這次跟我回去吧，我結婚你總是不能不參加的。”
田巧花表情微妙，說：“我可真是……”
她兒子都要五婚了。
她參加婚禮參加的都不安心。
王一城：“你也彆想太多，誰能知道明天，今天過得好就行。”
“你倒是會說。”
王一城：“人啊，彆為難自己。對了，這一次我想讓家裡幾個小的都跟我一起去首都，到時候還能讓寶丫帶著他們旅旅遊，你看了？”
田巧花嚇了一跳。
她驚訝：“這得多少錢？”
頓了一下，她看出小兒子的意思了：“你瘋啦？”
王一城：“給他們出這點錢，我還是不放在眼裡的。”
田巧花一愣，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說：“你沒病吧？你以前不是從不給彆人花錢嗎？”
王一城：“我現在也是啊，他們去首都的任務主要是照顧你。”
田巧花：“我哪裡需要人照顧？我身體可是棒棒的。”
王一城笑了出來，說：“媽，讓他們去吧，回來的時候跟你一起，我也放心。再說，我這做叔叔的，也帶他們見識一下。我要是真的日子過的緊巴，我是絕對不會這麼大方的。他們去一趟那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田巧花盯著兒子看，王一城：“我真有錢的。”
田巧花看著兒子沒有任何為難，總算是點了點頭，她壓低聲音問：“這就寫個文章，就這麼掙錢？”
王一城：“是啊，所以說現在政策好啊，早幾年哪裡當回事兒，但是現在可不同了。”
田巧花可不讚同，說：“你也不能這麼說，早些年有個文憑也比沒有文憑強，那招工不是還要求高中畢業初中畢業？啥時候都重要。現在更重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