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扼在她腕骨的指節冰涼,帶著鮮血的黏膩和餘溫。
薑錦動作一頓。
黯淡天光之下,烏鴉應景地叫了幾聲。
她緩緩抬眼,而麵前重傷瀕死的少年也正死死盯著她。
他的眼神比他瘦長的手掌還要冰冷,像被咬掉了半條命依然在曠野上掙紮的野狼。
如果薑錦真的是十五歲,一定會被他鋒芒畢露的眼瞳嚇到。
但決定一個人心境的是她的閱曆而非年紀,一朝重生、記憶猶存,薑錦並不算真的回返十五歲。
此時沒比她大幾個月的裴臨在她眼前,就算是狼,也不過是個狼崽子罷了。
況且……
裴臨這張欠揍的麵孔,哪怕年輕了一點、少年氣了一點,她也依舊熟悉,熟悉到落在她眼中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意味。
薑錦磨了磨後槽牙,忍住了沒給他欠揍的臉來上一拳。
薑錦垂眸,看著他製在她手腕上發白的指骨,甚至還有心思認真思考了一個問題。
呃……她現在說和離,還來得及嗎?
薑錦沒打算被當成瘋子捉去沉河,是以這個好笑的念頭隻是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
她唇角微勾,抬起另一隻手打落了製住她的那隻手腕,繼續伸手探向他的傷處。
刀戟之傷也沒讓他有多狼狽,反倒把他襯得瀟瀟然好似風中勁竹。
事實證明,她當年的眼光確實不錯。
“你……”他的嗓子啞得不行,仿佛喉嚨也被人來了一刀,話說得很艱難。
想到未來威名赫赫的一方節度使,有這麼落魄的時候,薑錦的心情詭異的平衡了一點。
“想問我是何人?”她冷靜地道:“不過,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沒人救你,你就要死了。”
少女瑩潤的唇碰了兩碰,說出的話卻是冰冷的。落魄的少年郎君似乎被震懾住了,什麼也沒說。
擔心血腥氣引來野獸,薑錦也顧不上什麼百轉千回的心思,隻想速戰速決。
她連頭都沒抬,說完就直接坐在自己腳後跟上,借著柴刀不算鋒利的刃鋒割下他被血染得一塌糊的長衫下擺,草草撒了些隨身攜帶的止血藥,再用乾淨些的布料將他腿上的傷處草草裹牢。
這是前世的教訓。
前世,薑錦沒想到這麼多,她力氣有限,扛不動一個身量基本上已經長成的男人,算是半拖回去的,裴臨傷在腿上,好懸沒被她給折騰成瘸子。
現世卻不同,薑錦和他一起上過戰場,也見過更重的傷出現在他身上,應對起眼下的局麵來,還不算太棘手。
簡單包紮過後,薑錦抬起還算乾淨的手背,試圖揩掉糊在裴臨眼睫上的血汙。
擦了一把,看著還是不太順眼,她便收了手。
方才捆他腿都一點反應都沒有,薑錦就猜到他是暈過去了。
這麼重的傷,彆說暈了,就是死了也不奇怪。
薑錦在心裡罵了兩句“麻煩精”,便把吃飯的家夥事——竹簍、柴刀和小弓都丟在了樹後,隨後抓著人的手臂,生生把他扛到了背上。
回去的路不好走,薑錦背著不省人事的裴臨,趔趔趄趄地往山下挪,幾次都差點和他一起摔下去了。
失血過多,他整個人幾乎都沒有溫度,呼吸拂在她的頸側,宛若遊絲一線。
仔細分辨,甚至還能聽見血滴在枯葉上的聲音。
薑錦咬緊了牙關,不敢鬆勁。
到底欠他什麼了?她憤憤不平地想。
她心下告訴自己,算她菩薩做到底,隻這一回了,養好傷就讓他滾蛋。
她不想活在上輩子的陰影裡,人也好事也好,左右這一世,就算有什麼仇要報,她也自信不需要再利用他。
嗚嗚喳喳的風聲吹得人心肝打顫,幸好,天色完全黯下來之前,薑錦看見了屬於她的安身之所。
薑錦從來沒覺得這座小小的篷廬是如此的親切過,她邁開步子,剛要推開門,忽察覺到幾分異樣。
不對,她走時明明帶上了門,是被野風吹開了,還是與她相熟的陳家嬸子來過?
薑錦下意識騰出隻手去摸柴刀,沒摸到,才想起來為了方便背人,她把東西都留在了山上。
背上還有個半死不活的人,薑錦顧不上想太多,隻能先扛著他進去。
老獵戶薑遊過世後,他的屋子空著,薑錦便把人丟到了他的床上。
她來不及多喘兩口氣,便見月光下猝然閃過一個人影。
薑錦倒吸一口涼氣,她轉身,還來不及把拴門的門閂摸出來防身,就被不速之客堵在了門口。
“薑娘子,今日的收獲不錯,可是打著大東西了?”
這位不速之客一身酒氣,滿麵通紅,眼皮都半耷不耷的掀不開。
薑錦微眯起眼定睛一看,是她所在的響水村裡長的兒子、陳茂文。
她對他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那就是此人不太正派。
見陳茂文一臉的道貌岸然,卻是腳步虛浮的從她那間屋子的方向走過來的,薑錦反應得很快,瞬間就理清了事情的始末,哐當一下帶上了屋門。